一方土灶暖流年

本文转自：兰州日报

烟火气 □资料照片

从前的日子，虽然清贫，却很暖心！

灶，是土灶，是一家人动手垒起的。那年秋，见老灶已朽，父亲牵着那一头老牛，拉着碌碡，带领一家人，将一块收割后的稻田碾平，母亲紧随其后，将压实的田土切成一块块土坯，晒干成砖。尔后，花上一天的工夫，一家人有说有笑，和泥巴，砌土灶，竖烟囱，垒就了一个崭新的土灶。末了，还贴上一副对联，置于灶神左右：米面如山厚，油盐似海深；横批：丰衣足食。

黄昏时分，母亲在灶里点燃了第一束柴火。须臾，一缕稻田新鲜泥土与陌上秋日柴草混合的清香，从灶里弥漫开来。那炊烟，经曲折幽暗的烟道，由下而上，袅袅飘出，干净、轻盈、笔直，像一束薄纱巾，似一首朦胧诗。全家欢呼雀跃，如同过节一样高兴。

“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小时候，我最喜欢看炊烟，清晨，它是一缕乳蓝；晌午，它是一缕苍灰；黄昏，它是一缕金黄；月下，它是一缕青紫；一缕，又一缕，缕缕不绝，隐没天空，渐渐消失不见。

流年里，一日三餐，母亲围着灶台转，那一件蓝围裙，在流年里，被灶台磨得发白，却永远是那么整洁。清晨，我们在锅碗瓢盆声交响曲中愉悦醒来；黄昏，我们迎着屋瓦上的那一柱炊烟快乐回家。不知不觉，我们开始习惯母亲在灶前灶后的忙碌，没曾想到，皱纹悄悄爬上了她的脸颊，岁月染白了她的鬓发，日子压弯了她的腰身。

家有土灶不觉寒。每到冬天，土灶成了最温馨的场所，多少个寒夜，守着一方土灶，一家人暖暖融融。母亲纳着鞋底，我们兄弟姐妹读书写字，小花猫眯着眼慵懒地打着盹儿，翻书声、朗读声盖过了屋外的风声、雪声。

我们长大啦，父亲走了，母亲老了！“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当不得不离开家时，母亲仿佛老燕送小燕，依依难舍。每送走我们其中的一个，母亲总会提前几天准备，在土灶上做出最好吃的，让烟火味道陪伴一路。

难忘那个黎明，将从此走出乡关的我，早早起了床。没曾想到，母亲已在水汽氤氲里的土灶前忙乎开了。一盏昏黄的灯泡，半壁橘色的火光，将母亲的影子拉得瘦长。一想到母亲从此独自留在老家，一阵酸楚泛上心头。我喊了一声“娘”，母亲转过脸，露出一脸笑，双眼，却是红红的，那是母亲背着我第一次垂泪。

如今每次归来，我最喜欢呆在土灶下方，沐浴在清暖的火光里，一边给灶膛添柴，一边与母亲说悄悄话。照例，母亲欢天喜地，给我做出满满一桌好吃的，其中，少不了小葱拌豆腐、蒸虾鲊、煎稻花鱼，再加在一盆锅巴粥，尽是儿时的味道。当吃饱喝足，再躺着晒满阳光的被窝里睡上一觉，感觉天下幸福尽在老家。

人到中年，渐渐明白，平平淡淡才是真，最温暖人心的莫过于烟火气。土灶在，家在，母亲在，真好！

□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