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的声音

本文转自：新民晚报

任嘉怡 上海市第三女子初中八（5）班

用勺子舀起面汤，再提起被架在碗沿的筷子，伸进碗中夹起一撮面，放在已盛满面汤的勺子里。

若有时面条不甚听话，或若是有时面条太长从勺中滑落下来，砸在碗里溅起面汤，便可以在将面条放进勺子中时转两圈，让它像堆塔一般在勺子中呈螺旋状，面条这样就踏踏实实的了。

最后将整个勺子塞入嘴中，用嘴唇用力一吸。这声音，迅猛、有力，是由高流速的空气与面条碰撞所产生的。

我只要一听到这声音，便会馋涎欲滴，想象着一个人噘着嘴吸溜面的画面。面吃毕，捧起碗将面汤全部倒进肚子里，这碗面才能算是真正吃完了。把筷子往木制桌面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再把勺子往碗里一丢，钢铁与瓷器碰撞，回荡的余音久久难息，既有僧侣们在寺院中敲钟时的清静寂寥，也不乏三轮车铃铛的人间烟火气。

“老板，结账！”有了这声包含着满足、幸福和感激的叫唤，才算是做事做全套。

令我最为怀念的还是老家的一家面馆。那家面馆开在离我爷爷家不远的一条小街上，在老家过暑假的时候，爷爷奶奶经常带我去那家店吃饭。面馆已经开了很多年了，里面的桌椅陈设都很老旧，墙上也有不少油渍。那家面馆基本可以算是那片区域最受当地人欢迎的面馆了，但当时最让爷爷奶奶烦恼的一件事就是，我讨厌吃面，毫无缘由地讨厌。

“来，吃一口吧。”奶奶总是这样一边说，一边用筷子夹着面，试图喂入坐在她膝上的我口中。她还把夹面的另一只手放在面条的尾部下方接着，以防面条滑落。奈何我太过于倔强，说不吃面就绝不吃，把头别过去转到后面，避开奶奶手上的面。

“好，你不吃就不吃啊，到时候饿了别来找我。”奶奶把筷子丢回碗中，然后擦擦手，自顾自地吃起来。

“哎呀，好了，和小孩生什么气啊？”是老板娘过来了。她永远都穿着一件橘色的长袖，下身是一条黑色长裤，还围着一件印有海天黄豆酱广告的黄色围裙。她的身材高挑，脸上有不少麻子，头发被扎成一丝不苟的麻花辫垂到背部，其中还夹杂着几根银丝，脸上却没有什么皱纹。在我印象中，她好像是有点驼背，但也有可能是我在记忆里把她丑化了，毕

竟不管怎么说，我被逼着吃面多少有她的功劳。

“来来来，我来喂她。”老板娘朝着我微笑着地。她解开自己身上的围裙，放在一旁无靠背的椅子上。

她麻利地从奶奶的那碗面里盛出一些面到旁边的一个小碗里，搬了个椅子在我旁边，塑料椅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刺耳而尖锐。我对这个人反感到了极致，干脆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奶奶朝我喊道，掐住了我的手臂，试图把我往回拽。我噘了噘嘴。

“哎——没事。”老板娘朝奶奶摇了摇手，她再次对我说：“你吃完这一小碗面，阿姨给你一块巧克力好不好呀？你看，这么一小碗，很少的。”

我动摇了。

她直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是德芙的，塞进我的手心：“先吃面，就可以吃了。”

我转过身。

“这才乖嘛。”她夹了一段面放进已盛满面汤的勺子中，送进我嘴里：“一定要汤和面一起吃，才最香。”

我用小嘴吸着面，发出轻响。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面的味道我早就不记得了，但那家面馆的老板娘吃面的方法，我倒是一直沿用了下去。汤和面一起吃，确实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