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名人与刀鱼

本文转自：南通日报

□安铁生

“春潮迷雾出刀鱼”，肉嫩味美的刀鱼在南通上市了，它不是江刀而是海刀，因为长江为保护水产资源禁捕了。

刀鱼是春季长江三角洲最早的时鲜，其体形狭长侧薄，颇似尖刀，银白色，肉质细嫩，但有许多细毛状骨刺。味道鲜美，肥而不腻兼有微香，自古以来深受江海大地人们的喜爱。清代康熙《通州志》称：通州江面早春“刀鲚出水如银”；光绪《通州直隶州志》记录：“刀鮆俗名刀鱼，在海名黄雀鱼，仲春由海入江，鲜白如银，长如匕首。”南通文史专家管劲丞称：“刀鱼本是海产，每年春初成群入江，可以捕捉的时间有三个月，清明前后一个月里是盛产期……（古来南通人习俗）上坟祭祖总得有刀鱼，价格又在求过于供的短期情况下提高一些。”（《南通掌故·刀鲚和子鲚的关系》）

爱吃刀鱼的南通名人不少，值得一述。从如皋走出去的清代戏曲家出版家美食家李渔说，食鲥鲟易腻，但刀鱼是“愈嚼愈甘，至果腹而不能释手”的“春馔妙物”。人们还总结出前期刀鱼雄性多，体大脂肪厚；后期雌性居多，体小脂肪少。清明后刀鱼肉质稍老，俗称“老刀”，故有“清明前细骨软如绵，清明后细骨硬如针”之说。

春寒料峭，吾与文友同游狼山，拜谒了韩国诗人金沧江墓等景点，记得曾看到介绍金沧江与实业家张謇的交往中，特别提到他们之间诗文之交甚密。翻找资料，其中有1910年初（宣统二年正月二十九日），张謇作《与金沧江同在退翁榭食鱼七绝三首》，第一首为“昨日刀鱼入市鲜，匆匆先上长官筵。如何顿得非常价，江上春寒过往年。”春节刚过，张謇邀金沧江在三哥退翁处品尝新上市的刀鱼、银鱼、河蚌等，与好友共尝新春美味，精神十分愉悦，于是吟诗抒发情感。一向节俭的张謇对此当然也是偶尔为之。金沧江第二天看到此诗后十分感动：“昨夜退翁宅同啬翁（张謇）会饭，啬翁指食物三种约赋。朝起见其投七绝三首，何其疾也，惭而急和。”他即作五绝三首。金沧江深知刀鱼名贵，写下了“价耸味愈好，一斤过一金”的诗句，含义是张謇先生的情意更为珍贵啊！后来我又查找到张謇于1924年写的《谢习生贵刀鱼》：“鱼贵江寒斤十千，渔人易米笑回船。直须两斗当两尾，安得一家专一年。感君遗我意殊费，强饮下箸心茫然。不若舍之餍豪贾，时闻里有贫无膻。”此诗写得十分真挚。春江犹寒刀鱼昂贵，渔人以鱼换了米，高兴地掉转船头就撑走。即使两条刀鱼能换两斗米，渔家捕鱼有季节性，怎能整年专享这厚利。感谢你送我昂贵刀鱼情意深，我勉强饮酒伸出筷子心中茫然很不安。不如把鱼卖富商，让他们解馋，然后把钱济穷人，因为常常听说乡村穷苦人，连荤腥都吃不上。张謇投资南通文博教育和厂企的钱很多很多，但吃刀鱼都嫌贵，足见其事业心重、吃喝轻也。

国画家王个簃，在南通中学任教时结识了挚友钱浩斋。刀鱼新上市，钱浩斋立即想到王个簃刚拜吴昌硕为师，何不送点让他们尝尝鲜。于是不惜高价买下大条宽边银条刀鱼数尾装篓，请亲友带到王个簃的住所。王个簃见到当时上海滩难见的刀鱼喜出望外，乘鲜立烹与其师吴昌硕煮酒共餐。在赞赏刀鱼美味之后还余兴不减，挥毫作箩筐刀鱼图。其笔墨简练，形神兼备，图上双款题跋，一横一纵，自然得体，款曰：“通州钱浩斋赠刀鱼数贯与缶翁（吴昌硕）煮酒共啖，作此遣兴，丙寅（1926）个簃贤。”继而又题七言绝句一首：“大江之委正月天，有鱼游刃味至鲜。子舆（孟子）不云鱼我欲，对兹合馋三尺涎。”落款“劳亭”（王个簃早年别号）。南通的江鲜刀鱼让两位国画大师“合馋三尺涎”，足见其魅力非凡！此画1932年在英国伦敦、德国柏林展览获奖。时隔28年的1954年，王个簃对此图又作长跋记之，足见他对刀鱼的珍爱至极。

南通民俗学家季修甫老先生亦珍爱刀鱼的鲜嫩美味，每年元宵节他妹妹都要托人从天生港带来刚上市的刀鱼，他说总让“我这个‘馋嘴猫儿’大快朵颐”。1977年由于渔汛来迟，“正月十五元宵那天没有见到刀鱼。等啊等啊，到了二十三上午，妹妹终于把硬挺挺的足有二斤多重，宽宽的几条刀鱼请人带来了，已经78岁的老娘接过刀鱼就动起手来……各自的菜碗里都有了红烧刀鱼，而我的碗里自然多些……到了晚上，我见母亲下了点面，倒了剩下的刀鱼汤在吃着，后上床休息”。他母亲原中过风，不一会儿突然发病呕吐，送中医院急救不治身亡。后来市场刀鱼少了，价格猛涨，季修甫先生也多年没吃到刀鱼，但一看到刀鱼就想到母亲为全家人做的最后一餐红烧刀鱼。（《季修甫文集·刀鱼引发的哀思》）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高冠华，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还同喝了两餐酒，观其挥毫作了一下午的画。在《高冠华诗词集》中看到：“清明时节雨绵绵，出水银刀入馔鲜。莫学季鹰归故里，莺歌燕舞百花妍。”可见高冠华也是一位酷爱刀鱼者。南通著名辞赋家李钊子先生，十多年前作有《长江三鲜赋》，其中谈到刀鱼从海上洄游长江“其千里之长进，月犹未圆焉。出咸水而入淡水，摄精微而汲灵液。体何肥壮，肉自鲜嫩”。他还对南通名厨的多种烹饪之法赞赏有加：“无刺无芒，通州刀鱼全席。可吮可吸，江东传奇百味。八碗八盘，目睹生涎。其味也鲜，其形也异。取芙蓉重出彩，火腿油鸡同烹；得荔枝复扬名，古钱卤蛋相煎；梅花烧卖，腊月白瓣欣放；兰花水饺，三秋素英喜绽。更有娇嫩之鼻，耸动于瓷盘之上；白雪之丸，荡漾于热汤之间。噫嘻！质赛酪兮，嫩似乳矣。”观此，怎不让人垂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