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jiā）沚”，还是“葭（jiǎ）沚”

本文转自：台州日报

程和平 /文

从地名“葭沚”的读音，可分辨你是新椒江人，还是老椒江人。这个话说得似乎有点玄乎，且听我慢慢道来。

如果你是个记者，出示写有“葭沚”俩字的牌子，向路人做采访，问这个地名普通话怎么念。通常，将“葭”字念第一声jiā的是新来椒江的。念第三声jiǎ的是老椒江。电视节目的情形也类似。台州市区新闻（椒江台）念“jiǎ沚”，台州台“jiǎ沚”“jiā沚”两读，央视台州跨年晚会上主持人则念“jiā沚”，市内公交车报站名也是“jiā沚”。

你若问，是jiā对还是jiǎ对，答案比较复杂。这里有个标准和原则的问题。按字典的标准，正确的读音是第一声（压根没有第三声）。比如，大家耳熟能详的《诗经》名篇《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葭”就读一声。按照名从主人的原则，念第三声。“中国·国家地名信息库”网站上，“葭沚街道”“葭沚山（当地人叫‘葭山头’）”中，“葭”字的注音就是jiǎ。

那么，“名从主人”是什么概念？

葭沚的地名，历史上有多种写法。从早期的“贾子”，传说中因南宋高宗而得名的“家子”，光绪年间的“葭沚”，后来的“葭芷”“加止”，直到现在重新定名的“葭沚”。不管字怎么变，当地方言的读音，至少近百年来都没有变过。

把方言口语的实际读音折合成普通话，葭沚的“葭”，跟真假的“假”同音，都是第三声。但这并不是说，“葭”字就是第三声，只能说“葭”的声调，在“葭沚”这个词中相当于第三声。

历史上“葭沚”的不同名称，都属于谐音字。“家”“葭”“加”，阴平调，“贾”，上声调，“家”“葭”“加”跟“贾”同音不同调。若立足于方言本音，只有“贾子”的字音、字调跟现在的方言相符，其他名称，字调均不合。从读音来推测，在一系列曾用名和今名中，“贾子”最有可能是“葭沚”的本名（方言没有翘舌音，“子”跟“沚”同音）。

谐音改字，在人名中也很常见。如有朋友叫“仁舜”，后改“舜”为“森”，但人们还是以原读音相称。“舜”与“森”，椒江老城区海门话，同音不同调，这跟“贾”与“葭”的情形相似。先有音，后有字的地名、人名有很多都如此——谐音法改字不改读音。

先有字的地名，人们照着字去念就好，通常普通话和方言一一对应，很有规律，不存在读音变异的问题。比如，路名“中山路”，“市府大道”。如果是先有音，后有字，要是字也不确定，普通话读音就更加不确定。椒江的“屷崦岭”就是个典型。

安徽省有个六安市，“六安”的读音也跟“名从主人”有关。当年，汉武帝改衡山国为六安国，取意“六地平安，永不反叛”，“六安”因此而得名。审音委员会审定“六安”的普通话读音为“陆安”，显示此地名历史的悠久。在六安方言中，“六”是入声，跟数字“六”的读音完全相同，普通话审定读“陆”只是选择了普通话中的文读音。

中古汉语中，“六”和“陆”是同音字，台州方言亦如此。自打入声在北京话里消失后，“六”和“陆”都产生了lù和liù两个读音，lù是文读，liù是白读。后来普通话审音时，淘汰了“六”的文读音，统读为liù，淘汰了“陆”的白读音，统读为lù。就这样，两个同音字开始分道扬镳。当然，“陆”作为“六”的大写字，还留存了旧时的痕迹。

既然，规定“六”字统读，那“六安”读作“liù安”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有观点认为，根据相关研究，“六安”的源头是“六国（名为‘六’的封国）”，“六国”的建国历史可以追溯到夏朝以前。“六国”也称“录国”。因此，读作“lù安”，有据可凭。

名从主人的原则，不能滥用，否则会产生大量的异读字，造成普通话读音的混乱。我们知道，有海才有岛屿。北京没有海，因此北京人对岛屿比较陌生，于是北京话里，越来越多的人，秀才读半边字，把“屿”读成“与（yǔ）”。溪，北京话读“奚（xī）”，显然也是在读半边。台州方言则承袭传统读音，以椒江老城区海门话为例，“溪”读如“妻（临海、三门等地读如ki，qi由ki演变而来）”，“屿”读作“士”。尽管如此，台州的“主人”在说普通话时，仍然遵循对应原则，“宁溪”“大溪”，不念“宁妻”“大妻”，“岩屿路”“大麦屿”，也不读“岩士路”“大麦士”。当然，即使你想这样读，地名主管部门也不一定会同意。温岭曾为“长屿”和“牧屿”的“屿”申报读音shì，未能通过。金华和义乌为“溪”申报读音qī，也未能批准。（据《中国地名》杂志2002年第一期）

“六（lù）安”的读音也是万万不能随便学的，不然，lù音满天飞，今后三门就会冒出一个“六（lù）敖”，温岭就会有“六（lù）份”“六（lù）甲”什么的。

说到地名的读音，我们大概率都会想到“台州”。跟“台州”的“台”必须读tāi的情形不同，“葭沚”的“葭”，读jiā还是jiǎ，仅仅是一种选择。究竟该怎么读，想必“主人”们一定会给出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