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山村过年

本文转自：金陵晚报

□冯敏生

腊八节过后，年味就愈来愈浓了。徘徊在喧闹的超市门前，看着人们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说说笑笑且神采飞扬地从我身旁走过的那一刻，不禁使我想起在豫西乡下山村过年的难忘岁月。

家乡在豫西小山村。孩提时代，每到春节临近，原本宁静的小山村便格外热闹起来，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一些在城里工作或在外地上学的人就像归巢的鸟儿，一路叽叽喳喳地从四面八方飞回来了。家家户户的庭院里晾着五颜六色的衣裳，不时飘荡着欢声笑语，有的小院里传来动听的地方戏和流行歌曲。村里有几家在县城工作或者在外地开厂子办公司的，门前还停靠着很气派的小轿车。

每到腊月，朴实憨厚的家乡人都有“攒柴”的习俗，因为“攒柴”谐音“攒财”，所以必不可少。家家户户的大门前都堆放着小山似的柴垛，各家各户都在比赛，谁家的柴垛堆得高，那就意味着谁家来年财路兴旺，就要发大财。我们从学校放寒假回家过年时，父亲带着我和弟弟，每人拿着一把精致的小斧头和一根麻绳，起早摸黑，或到屋后的西岭上，或到门前的小东岭上去背柴。所背的柴大都是黄栌木、青冈木、干橡树枝等。每人肩上背一捆，堆放在自家院子的柴垛上。每天下午，弟弟和小伙伴们总要挨家挨户到每家的柴垛前“巡视”一遍，然后回到家里，滔滔不绝地向父亲汇报，说谁家的柴垛比我家的高，谁家的比我家的低。于是，我们父子三人在腊月里加劲攒柴。快蒸过年馍了，我们用锯子把碗口粗的橡树锯成一尺多长，再用斧子劈开，整齐地码放在屋檐下，远远望去，屋檐下成了一道很壮观的白色“柴墙”，以备蒸过年馍用。

家乡人习惯在每年开春时逮一头小猪喂养，一直喂到腊月。过了腊八节后，大部分家庭都要杀上一头二三百斤重的大肥猪，一部分猪肉送给亲朋好友，一部分留着自家过年。那时，父亲把猪肉洗干净，放在大海锅里煮，常常把猪肉煮得“咕嘟咕嘟”直响，整个屋子里弥漫着肉香。父亲的拿手好戏就是做红烧肉。他先把挑选好的五花肉用刀切成小四方块，接着在油锅里炸，肉快熟了就捞出，然后下锅翻炒，放些甜面酱或者老抽，肉就成了酱红色，再放些葱丝、姜丝、干辣椒丝、大茴等作料，放在碗里入锅蒸。一个小时后，红烧肉就做成了。出锅品尝，那肉又香又嫩，滑而不腻，味道好极了。这些红烧肉，父亲总会送一些给邻居们品尝，而母亲用砂锅做的猪肉炖粉条也很好吃，至今令我回味无穷。

做豆腐也是家乡人过年必须准备的一项事情。我们村二三十户人家，只有村东头老槐树下有石磨。过了腊月二十，这个石磨很忙碌，每天只能为三四户提供服务，因此全村要统一排号。轮到我家的那一天，母亲将提前用温水泡好黄豆，用担子挑到老槐树下的石磨上磨豆子。磨豆子时，要用六七尺长的木棍一边推动石磨旋转，一边用勺子添加泡好的豆子。推石磨是个繁重活儿，旋转几圈后，就感觉耳鸣目眩，因此我们都是替换着推。石磨转动，只见雪白的豆汁像一条小溪，“叮叮咚咚”地流进铁桶里，并泛着白沫儿。磨完之后，把豆汁挑回家中，过滤之后倒进铁锅里，生火加柴，不一会儿，屋里便散发着豆腐的香气。这时就用大木勺将豆浆舀出，倒入豆腐包里过滤，上面加上一块干净的木板，再压一块青石。待水滤尽，豆腐便做成了。小时候，我最喜欢吃热豆腐了。母亲用刀切成雪白的小方块儿，让我们蘸着蒜泥、辣椒水吃，味道好极了。现在，超市里的豆腐大多是机器做的，自然没有石磨豆腐好吃。

大年三十这一天，村里称为“月尽”。吃罢早饭，村里人开始贴春联、贴年画了，而这天也是我家三伯大显身手的时候。三伯能写一手好字，龙飞凤舞，在当地远近闻名，村里家家户户的春联几乎都是出自三伯之手。自三伯离世后，村里就没有写春联的人了，只得到集市上去购买印制的。大年初一这天，我和小伙伴们挨家挨户拾鞭炮、读春联、看年画，尤其是六叔家的《杨门女将》《海瑞罢官》《西湖十二景》等年画，至今使我记忆犹新。而今在城里，由于居室都装潢得比较现代时尚，人们过年贴年画的习俗渐渐地也淡忘了。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我愿跋山涉水，驱车不远万里，回到乡下的山村里，和乡亲们过一个年味十足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