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礼润心，教育何为

本文转自：解放日报

在第七届“君子养成大会”现场，身着汉服的孩子们翩翩而来，携书卷、行雅礼，举手投足间展示着谦谦君子的气度与礼节。

“国学开笔礼”活动中，孩子们认真专注，在众人的见证下完成一堂特殊的启蒙课。

新近开幕的徐家汇书院人气很旺，而市民们始终遵循图书馆的基本礼仪，给予彼此安静的阅读空间。 均资料图片 ■本报记者 柳 森

礼仪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何通过教育，让社会之礼持续发扬光大，备受关注。日前，在由复旦大学附属中学青浦分校、上海教育报刊总社、上海市写作学会、上海儒学研究会中小学专业委员会、上海复旦五浦汇实验学校联合举办的第七届“君子养成大会”上，各路专家从个体、家庭、学校、社会等不同层面出发，探讨青少年礼仪文化素养的培育之道。

礼之溯源与文明的进阶

“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礼仪之邦。”在很多中国孩子的心中，这是一句再熟稔不过的话。然而，每一代人面对的时代境遇与挑战注定有所不同。与时俱进地理解、深化、传承“礼”，丰富“礼”的内涵落到了新一代老师、家长和孩子们的身上。

上海教育学会会长尹后庆就文化传承和教育之礼之间的联系谈了自己的观点。他提到文化传承的两种方式：文本传承和精神传承。礼仪表达着我们对文化的一种敬畏，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同时也需要有形式上的敬畏。无论社会环境如何变化，学校要引导学生从习惯做起，让中华优秀文化传统、尊重人的文化与文明举止化作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进而在伦理判断上逐步形成稳定的伦理价值观。

“中国诗词大会”学术总负责人李定广从教近40年，教过从小学一年级到博士后的每一个年级。他结合自身的经历表示，面向不同年龄段的孩子，礼仪教育的内容需要重视日常、因人而异、因地制宜，但礼是人的立身之本这一点始终不变。礼的本质是“尊重”。礼的核心原则是“礼尚往来”。在他看来，读经和实践是礼仪教育的两个基本方法。在教学相长的过程中，教师既要为学生架设进步的阶梯，又要重视礼仪教育的“度”和“分寸”。比如，与人交往既要尊重人，又不能卑躬屈膝。类似的度和分寸的把握，要结合日常生活和成长经历不断深化理解与思考。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胡范铸从全球化视域出发，交流了自己对教育之礼的看法。他认为，在全球化时代，教育之礼的基本条件是具备共情的能力。“恰如现代语言交流是我说你听、你说我听的过程，在跨文化交流的过程中，我们不仅要关注自己说什么，还要关心别人怎么听。我们既要能够想象他人的想法，还要站在对方的视角，感受其情感和动机。”

平和双语学校校长万玮曾研究西方学校课程中的礼仪教育。他通过比较后得出，“君子之礼”和“绅士之礼”之间存在不少共通之处。比如，两者都认同礼不仅是外在的形式，更是内心的善念。西方学校课程重视的体育、德育（包括了礼仪教育）、智育，在我国也同样受到重视。“教育者要以身垂范、严慈并济，而不是简单地苛责训斥，要防止扭捏羞怯、行为轻慢等不良礼仪的出现。一方面要对学生严格要求，另一方面要对学生理解和宽容，使他们养成如呼吸一般自然的常规。”

把礼镌刻在学校的氛围和底蕴中

在如今的不少中小学校园里，角角落落无不体现出师者对礼之教育的重视。

在上海市嘉定区普通小学德育分管校长张静艳看来，“学校作为人类智慧和技能传承之所，应该让礼得到最自然、最温暖的展现。”礼可以镌刻在学校的环境氛围和文化底蕴里，表现在落实的师德修养和言谈举止中，融入学生教育和活动体验中。

近10年来，普通小学为了让孩子们能够在实实在在的情景中，体验礼仪教育的方方面面，一直举办启智乐学开笔礼、入队礼、感恩幸福成长礼、讲解岗位收获礼和立志启航毕业礼。在底色温暖、富有特色的“童年五大礼”系列活动中，学生们逐渐学会了关注自己的仪态仪表、规范自己在公共场合的行为、掌握各种社会交往规则，也慢慢尝试着将自己在学校习得的礼仪教育内容向家庭延伸。

从初入学时到当地的孔庙向孔子像行礼、向师长奉茶、朱砂启智、启蒙开笔、击鼓明志，到进入高年级以后分批次前往孔庙担任讲解员，学生们的知识丰富了、能力提升了，带着内化和感化后的“礼”和充满众多温情时刻的童年记忆，走向人生的下一站。

不同的时代，礼的内涵会不断地变化和发展。面对即将成人、全方位参与社会生活的高中生，市北中学校长陈军愈发感到，讨论学校的礼之教育的时候，要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我们的孩子总会走向未来、走向世界，而且是要独立地走向未来、走向世界。”他将为学生们锤炼应对未来的能力，视为老师、校长的“最高任务”。

陈军提到，实现学校之礼的方式、方法、途径很多，其根本在于“在学习的过程中养成”。需要参与学习的，不仅是学生，还有校长、老师和学校里的所有员工。因为大家都在学习，就应该有一种宽容的氛围，一起协商，互相辅助、指导、交流。学生们在成长的过程中一定会遇到问题、会犯错误。老师们可以鼓励，该批评的时候还是应该批评，可以直言不讳。批评的背后是不回避问题，是重视学生平等意识的获得、注重学生独立人格的培养。“青春是需要伙伴的，成长是需要诤友的，创造是需要合作的，人生是需要知音的。这既是我和同事们希望向学生倡导的一种生活方式，也是我们自己的追求和努力方向。”

上海市教科所普教所学生发展研究中心主任王枫从事学校心理健康研究工作多年，关注到了如今的孩子心理健康小问题多发，呈现出低龄化趋势。“从校园到家庭，很多关系会体现礼，包括师生关系、同伴关系、家校关系、亲子关系等。这就需要各方形成一股合力，以礼养心，以礼育人，重视礼对学生发展的重要意义。”

在王枫看来，把孩子们培养好是家校双方的共同目标。教师的职责是引导孩子去明礼、识礼、懂礼，要发自内心地关注、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孩子，遵循每一个孩子最基本的个体价值。而家长无论是在家校沟通中，还是在亲子沟通中，都要给予老师、孩子更多的尊重、认可和同理心。“家长在与孩子相处的过程中，也应该以礼相待，多多关注孩子的情感需求，在关注学业的同时形成合理的期待。”

教育之礼的最终目的是“和”

本次大会特地邀请了几位教师代表和家长代表参与发言和讨论。

来自复旦五浦汇实验学校历史组的马杰老师通过两个案例，分享了自己对家庭相处中家庭本位和个人本位冲突的看法。马杰强调，亲情才是家庭之礼的核心和基石，有亲方能长，无亲则无长。在面对家庭生活中出现的各种小问题、小冲突时，父母应当具有更宽广的视野、更包容的态度，不囿于单向思维。“现代之家除了继续保持着传统的人伦温情之外，必将融入更为普遍的理性秩序，为个体的成长提供更为广阔的空间。这样的家才是值得我们期待的。”

来自复旦五浦汇实验学校语文组的丁瑞兰老师介绍了三个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案例，希望能够引发大家关注网络暴力背后礼的缺失。“时代在剧变，但剧变中往往蕴含着无数的生机。作为教育者，我们要关注网络，引导孩子们在洞察人性弱点的基础上形成正确的价值观、发扬人性中良善的部分，既要远离网络暴力的侵害，又要从自己做起，让网络暴力止于智者。”

中国科学院上海光机所教授向世清结合自己长期的家教实践，从人际交往和青春期孩子的心理特点剖析了“礼”的有效建构：不能纯粹“纸上谈兵”“刻板模仿”，要在培养礼的过程中尊重教育本身的规律。“现在的孩子有时真的和社会、和生活脱节了。如果再用同样的方式学习礼，很可能会止步于知识的积累。所以，礼的建构要真正从知识教育走向素养教育，让孩子们明白礼的来处与去处，然后给孩子空间和时间多多实践和感悟。”

家长代表严禧汶通过分享与女儿的相处点滴，强调了在家庭相处中要特别关注孩子的感官体验。“感官体验渗透在家庭教育的每件小事中，也构成了孩子最初的观念基础。”她认为，真正的礼教是一种有感而发的本能，不应一味强迫孩子去接受。“我们作为家长，要做爱和美的传达者。只有我们把爱和美传达给孩子以后，礼教的种子才能在孩子的心中生根发芽。”

她勉励在座的家长听众们面对叛逆期的孩子不要焦虑，也不要担心。“很多时候，做好每一顿饭、说好每一句话，带孩子多多走向户外欣赏天地之美，就是对孩子最好的支持。”

在论坛的最后，复旦五浦汇实验学校校长黄玉峰作总结发言。他通过对“常、介、礼”三个字的诠释，通过对鲁迅的两封书信的解读，阐述了祖先对礼之形成的建设与贡献，分析了当下社会“戾气”严重的由来。

“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非新无以为进，非旧无以为守。”在黄玉峰校长看来，这里的“故”“旧”并非“过去”“陈旧”，而是“本”。“礼”可以随时代的变化而有所变化，但它的根本内核，包括对天地人的敬畏感、对幸福的向往，是不会改变的。“子曰，‘礼之用，和为贵。’‘礼’的最终目的是达到‘和’。处在‘和’的环境中，人才感觉到幸福，得到一种内心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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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礼浸心田的“五浦汇”实践

上海复旦五浦汇实验学校建于2015年。立校之初，黄玉峰校长亲自起草了《复旦五浦汇治校方略》，提出“一本二翼三和五教”的具体方案，即以“人生教育君子养成”为一本，以“人文精神、科学精神”为两翼，以“家庭、学校、社会”为三和，以“诗、礼、乐、科、家”为五教。

“五教”中，“诗教”置于首位。实践“诗教”的灵感源于与孔子相似的教育理念。“五浦汇”的诗教，渗透到各门学科课堂上的诗性语言、每周一剧的自编自导自演、每学期的“文化行走”、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每逢节假日的“嗨起来”，渗透到各班各年级的歌咏大赛、辩论大会、定时定期精彩纷呈的专家学者报告、校内田园的农艺体验，渗透到人人参与的导师制书院制、语文月、英语节、诗歌节、读书会……这一切构成了“诗教”的丰富内涵。

作为民族精神内核的重要部分，“礼教”亟须被正名。“仁”是君子的核心品质，“礼”是内在道德素养的外部表现。在学校管理上，“五浦汇”以“校礼”代“校规”，对每一个学生从入校、上课、作业、考试到放学后的校外生活等方面都提出要求，为学生成为“君子”设置了外在的约束与指引，也激发其内心对于“君子”言行更深层次的理解。谦恭有礼、温润如玉，是“五浦汇”对孩子们外在形象的追求。

礼是约束，乐是放飞。五浦汇的“乐教”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的“乐教”是指艺术的熏陶和学习。音乐、歌舞艺术对于人的气质变化、境界提升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学校生活的各个细节，渗透着美术、音乐教育。从上课铃、下课铃名曲的设置、周围环境的布置，到每天一刻钟的宁静的书法练习、周周演上的尽情展示，晨会的歌唱演出、丰富的社团安排、要求每个同学学会一种乐器……让整个学校浸润于艺术美中，实现潜移默化的美的启蒙。

广义的“乐教”，指整个教学过程的“快乐原则”。学校注重对学生学习兴趣的培养，激发其求知欲和探索精神；对于教师，要求其能以有价值的探究主题、多样化的学习活动、既有挑战又轻松愉悦的学习体验来引领学生思考、钻研。“乐教”释放了“校礼”带来的紧迫感，达到了放松心情、变化气质的功效。

“科教”，通过“格物”达到了解世界，提高思维能力、动手能力的效果。学校建立“科学邂逅人文中心”，建造“格园”，引进最新的科学前沿信息，通过开展各类科技类活动和课程，培养学生务实求真的科学精神。

“五浦汇”称呼的“家教”不同于一般意义上所说的“家教”，而是指通过“教家长”，达到家庭教育的目的。学校与家庭配合，通过提升家风来培养学生优秀的品行。学校成立了“家校协力会”，举办了“父范学堂”，与家长密切地沟通，帮助家长创造良好的家庭环境，提升家庭教育的格局。学校还组织每个家庭写家训、家规，家庭成员共同遵守。“五浦汇”的教师用学校的理念影响家长，家校合力，以期达到育人目标的全面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