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打麻糍

本文转自：闽北日报

立秋后的一个周末，与几位朋友住进松溪县溪源村一家“农家乐”民宿。午饭，主人捧出一盆传统美食麻糍粿。在松溪县众多传统美食中，麻糍粿是独具特色的。

若论打麻糍，就想起了松溪河畔七峰山下发小村。过去，故乡小村人家在新糯米收到后的空闲季节或春节期间，都会打麻糍以增添丰收的喜悦，营造春节气氛。麻糍粿，糯米浸泡后蒸熟，趁热置于石臼中，用木杵反复猛力捶捣，捶至黏稠，挤刮成小团蘸滚炒香的黄豆粉、芝麻和白砂糖。或用加入白砂糖的猪油拌糍团，入口香甜宜人。

我第一次切身体验打麻糍，大概是十多岁。本来，打麻糍是轮不到小孩子的，可那天手痒痒的我，偏偏来了兴致，跃跃欲试。素有“老好人”绰号的三瓜叔，家里打麻糍，便将他手中的麻糍棍交给了我。

在故乡，乡邻们和睦相处，能省则省，有很多东西都是共用的——譬如甑子，我们村各生产队就只有一个。因此，每年队里农户打麻糍时，都需要排队轮流。那个年代，由于物资相对匮乏，我们的肚皮极少被满足过。轮到谁家打麻糍了，我们这群小孩子，便不请自到地围过去，久久没有离开的意思。大人当然懂得我们的小心思，待到糯米蒸熟了，便会主动给每个孩子团一个糯米团子。我们捧着热乎乎的糯米团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这才心满意足地四散开去。糯米的馨香紧随着我们的步伐，瞬间在村子里弥漫开来，丝丝缕缕，沁人心脾，氤氲了我们一生的记忆。

打麻糍关键的第一步便是蒸糯米。糯米一般选用渭田、溪东等乡镇高山区冷烂水田种植的“大冬糯”或“牛尾糯”。这两种松溪上等糯米，倒入另一个地方泡在水中，直至糯米变得一颗颗晶莹剔透、饱满充实，远看像粒粒小珍珠后，方可捞出。然后上灶台蒸笼，蒸上一两个小时。蒸糯米需要掌握火候。火太小，水蒸气上不去，糯米半天熟不了；火太大，很快将锅里的水熬干，下煳上生，还容易烧坏甑子。因此，蒸糯米这个环节是有颇多讲究的，需要加适量的水，先大火将水烧滚，待水蒸气提上去后，再以一定的火候持续升温，将糯米均匀地蒸熟。

打麻糍前，需要用刷子将石臼刷一遍水，这样可以减少糯米与石臼粘连。刷了水，将蒸熟的糯米倒进去，五六个壮劳力操起麻糍棍，正式开始打麻糍了。最初，糯米没被杵开，需要的劲儿并不大，麻糍棍使用起来比较轻松。随着糯米逐渐被杵破，其黏性越来越大，麻糍棍使用起来比较困难，越来越难以“抽身”了。

打麻糍很考验一个人的体力与耐力，一场活儿下来，常常累得人大汗淋漓，浑身疼痛老半天。这天，我接过麻糍棍，开始还能进出自如，但没几下，已累得脑门儿沁满了汗珠子，胳膊和手腕酸痛无比。其他人边打麻糍，边说说笑笑，麻糍棍一进一出，彼此配合默契，看着就是享受。而我的麻糍棍，像是被焊在了麻糍里，用了很大的力气都无法使其完全“脱身”。有几次，我勉强将麻糍棍扯出来了，结果由于手腕乏力，失去准头儿，竟然将麻糍棍戳到了地上，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我不想在一帮大人面前认输，陡然觉得浑身增添了力气，咬牙继续坚持。接下来，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大家手持麻糍棍，往石臼里捣着捣着，突然被谁带起了节奏。慌乱中，有人如我一样，将麻糍棍戳到了地上，之后，又提起来捣进麻糍里。就这样，这场打麻糍很快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了，但儿时切身体验打麻糍的那个特殊经历，却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中。

后来我离开故乡小村到县城工作后，很少再吃到故乡的麻糍粿。偶尔，有亲戚从老家捎来麻糍粿，或者回到故乡小村，也能吃到麻糍粿，但都是用机器打出来的，靠机器打出来的麻糍粿，虽然节省了不少时间与力气，但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味道。有关故乡打麻糍的画面，无数次在梦境中重现，我担心某一天，它如秋叶般凋零，随风飘落在岁月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