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代金文看一些职官的得名

本文转自：云南日报

从周代金文看一些职官的得名

——以“御事”“视事”“卿士”为例

谢明文

周代金文中有不少关于职官的资料。寻绎这些资料，可以对许多职官名的得名由来作出新的解释。下面以金文资料为中心，探讨一下“御事”“视事”“卿士”几个职官名的得名由来。

“御事”

“御事”，金文与《尚书》中多见，竹书文字中见于《清华简（叁）·芮良夫毖》《清华简（捌）·摄命》等。伯绅簋“御”后之字，过去有读作“史”“事”两类意见，前一类意见又有将“御史”作为一种职官或作为“御”与“史”两种职官之别。《尚书·酒诰》“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清华简（拾）·四告》简10-11“翌日，其会邦君、诸侯、大正、小子、师氏、御事，箴告孺子诵……”都是“正”与“御事”共见，可知伯绅簋铭文中与“正”并列的职官亦是“御事”。《西周金文官制研究》将金文“御事”与御史竞簋“御史”分列两处，作为不同的职官。“事”“史”系一字分化，从西周金文看，两者已基本分化完成，到了西周晚期，彼此分工已比较彻底，但西周早中期仍有少部分通用之例。中期仍有少部分通用之例，又结合后世“御史”晚出，御史竞簋“御史”实是“御事”。

叔父卣“余考，不克御事”大意指“我年级大了，不能治理事情”，此“御”与齐侯壶“用御天子之事”“用御尔事”之“御”都是动词，训为“治”，“事”是“御”的受事。这些“御事”是述宾结构（或称动宾结构）。作为职官名的“御事”当是源于这类述宾结构的“御事”，也就是说述宾结构的“御事”转变为名词“御事者”即能治理事情、能治理王事的人，再进一步引申为专门治理王事的人，也就是职官名“御事”。

“视事”

扬鼎“己亥，扬视事于彭车叔”之“事”与燕侯旨鼎“燕侯旨初见事于宗周，王赏旨贝廿朋，用作有姒宝尊彝”之“事”当表示同一个词。扬鼎“视事”、燕侯旨鼎“见事”之“事”与金文中多见的“休，有成事”之“事”意义相近，指“事功”之“事”。

古书中，“功”常训“事”，研究者指出金文多见的戎攻、戎工以及《诗经·大雅·江汉》的“肇敏戎公”之“戎公”都应读作“戎功”，“功”训作“事”，“戎功”即指“兵事”。燕侯旨鼎“见事”与史兽鼎“史兽献功于尹，咸献功”、大夫始鼎“始献功”之“献功”可合观，但“见”不必读为“献”。“见事”之“见”与姒丁尊等“见”用法相同，燕侯旨鼎“燕侯旨初见事于宗周”是指燕侯旨初次朝觐周王于成周并献功（即“述职”一类，类似今天的汇报业绩一类）。燕侯旨鼎是旨觐见周王，汇报事功，属于下对上，因此说“见事”。扬鼎“扬”代表王命，与彭车叔比是上对下，因此言“视事”。甲骨文“视工于洛”与应侯器“视工”之“工”当读作训“事”之“功”，“视工（功）”与“视事”意思相类。

《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崔子称疾，不视事。”视事，治理政事。《左传》这类述宾结构的“视事”可能是由扬鼎铭文中这类述宾结构的“视事”进一步演变而来，即后者“视事”中的“事”由事功义演变为一般的事情义。战国金文中用作职官名的“视事”，很可能就是源于《左传》“不视事”这类述宾结构的“视事”，这与职官“御事”的得名是平行的现象。

“卿士”

传世文献中常见的职官名“卿士”，西周晚期、东周金文中常作“卿事”，竹书文字中有“卿事”“卿李”“向使”等写法，不少研究者用“士大夫”之“士”来理解“卿士”之“士”，这实际上是受传世文献的影响。从西周金文资料看，“士”“事”的用字习惯截然有别，两者没有交涉（研究者或将金文中一般释作“将事”的词读作“将士”，是有问题的），古书中“卿士”之“士”是一个假借字，作“事”是较早的用字。如果“卿事”之“事”与“御事”之“事”相同，也表示“事情”之“事”的话，根据职官名“御事”源于述宾结构的“御事”，可以合理推测职官名“卿事”也应该是源于述宾结构的“卿事”。“卿事”之“卿”确可能源于训“面”“迎”一类意思的“卿（嚮）”。“御”既可训“迎”，又可训“治”，“卿（嚮）”可能与之类似。“卿（嚮）事”本为述宾结构，转变为名词“卿（嚮）事者”即“迎事之人”或“治事之人”，再转变为职官名。

但据出土资料，“卿事”之“事”所表之词可能是“使”。如是，则“卿”既可能读作“嚮”，也可能读作“饗”。如是前者，则“卿事”最初可能是迎接使者，然后转变为专门负责迎接使者的人，再进一步引申为职官名。如是后者，“卿事”最初可能是宴饗使者，然后转变为专门负责宴饗使者的人，再进一步引申为职官名，这种可能性似较高。

（作者系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古文字与中华文明传承发展工程”协同攻关创新平台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