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大赛（第19季）丨王承军：善良有边界

善良有边界

文/王承军

夜里，正准备熄灯睡觉，父亲打来电话。他叹了一声，欲言又止。我断定父亲有什么事瞒着我。一再追问下，父亲才带着怨气和委屈的口吻告诉我：“下午差点被人冤枉了，我本来是一片好心，结果差点成了‘肇事嫌疑人’。”

“还好，最后证实我是清白的。”父亲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我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下。在我的时光深处，父亲一直奉行“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人生哲学，也一直这样做的。

父亲是个善良老实的山里人。自母亲去世后，我们就把他接到城里来居住，如今已有13个年头。此前，他一直在老家精耕细作几分田地，精心打理老宅周围的一片果林。勤劳一生的父亲住进城里后一下子闲下来，觉得很难受，嘀咕着要出去找份事情做，几次碰壁后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年龄太大，加之身体不好，谁敢用你。

父亲租住在四楼。上下班高峰时段，他不去挤电梯，而是走楼梯，也顺便把左邻右舍门口还没丢的垃圾带到楼下的垃圾桶去。久而久之，惹得邻居误认为父亲是这个小区的保洁员，有的住户甚至对他产生了同情，把家里能够卖成钱的废品送给父亲，要他变现补贴家用。父亲也不做解释，转手把这些废品送给了小区里从事保洁的大爷。

对于父亲的做法，妻子是有异议的，曾好言劝过父亲：偶尔帮帮左邻右舍丢一下垃圾没得事，但是如果天天都如此，时间久了，就成了你理所当然的任务。父亲并没有理会妻子，理由是远亲不如近邻，这也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我没有劝父亲，因为我知道父亲的性格。其中印象颇深的是他在缺衣少食的年代，为学生垫支学费闹得与母亲关系一度紧张。

上世纪70年代，父亲还是一名乡村代课老师，那时工资很低，我们家孩子多，劳动力少，家庭负担重。母亲多次要父亲回来挣工分养家，但都被父亲拒绝。理由很简单，父亲作为村里唯一的高中生，如果离开学校了，包括我在内的30多名学生面临无学可上。那时村里每月给父亲的工资为12块，但父亲每月要向所在生产队交3元作为工分记账。即便只有9块钱到手，父亲仍然要拿出三分之二的工资垫支给交不起学费的贫困家庭学生。在靠挣工分分粮吃饭的日子里，我家每年从队里分的粮食很少，青黄不接的时候都要东挪西借度日。为这事，父亲与母亲的关系一度很紧张。

后来父亲回家务农，依然为村里“乐善行施”。春耕秋收等农忙季节干完家里活，他就会到老弱病残的农户帮忙；哪家孩子学习上没搞懂的知识找到他，他再忙也要放下活儿耐心讲解；每到春节，他免费为村里住户写春联，哪家婚丧嫁娶请他去“当家”，他不仅会送份子钱，还把大小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深得村民信任。

父亲的善良，让我们家也收获过许许多多的善意：房子被洪水冲垮后村民免费帮我们修；母亲突发疾病时好心人帮忙联系住院；父亲在城市的街头迷路时，有人免费送他到目的地；当他的手机落在出租车上，好心的司机给他送回来。这些细小的善意，犹如寒夜里的热茶，温暖着我们家人。所以，对于父亲的做法，我是支持的。但是经历了后来的事，我认为一个人的善良必须得有分寸，不能太“泛滥”。

那天中午，我和妻子去看父亲。走出电梯，我们就发现父亲的门口放了五袋塞得满满的垃圾。打开门，父亲正睡在床上，他说身体有点不舒服没出门。我问门口哪来那么多垃圾。

父亲说，是他叫同层的两户邻居把垃圾放在门口，他下楼的时候一并丢。现在楼上有户邻居有时走楼梯，顺手也把垃圾放在他的门口。父亲还告诉我和妻子，就在前两天，他的脚痛，没有及时把垃圾丢下去，结果招致楼上另一户邻居批评，说父亲不爱干净，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要父亲及时把垃圾清理走。“这是什么理儿，怎么成为我的事了”，父亲低声嘀咕。

妻子先前对父亲的提醒如今得到验证，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向我瘪了瘪嘴摇了摇头。这一幕正好被父亲看见了。父亲略显尴尬，然后自圆其说：其实身体没啥毛病，也没得啥子，但有的邻居很不自觉，把我的帮忙当成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了。妻子没说什么，拿着扫帚赶忙把门前的垃圾全部清理。

而就在这个深夜给我打电话的当天下午，父亲像往常一样路过二楼时把放在楼梯口的一袋垃圾带走。这袋垃圾里可能有残羹剩菜，顺着楼梯流了一些餐厨油，三楼的一位大妈下楼过程中不小心滑倒脚崴了，痛苦的呻吟声惊动了楼上楼下的邻居。在大家一片谴责声中，大妈要求物管公司给说法。经物管人员查看监控，视频显示指向父亲提的垃圾。父亲的一番解释并没有让物管和大妈完全相信。为了还原真相，天真的父亲逐一敲响了二楼的住户，但均否认是自家的垃圾。父亲没辙了，准备打报警电话求助。就在这时，保洁大爷说楼下的垃圾桶还没清理，叫父亲去看看能否发现有用的线索。在保安和邻居的见证下，父亲找到那个垃圾袋，并在垃圾袋最底翻到一个已拆封的小包裹，上面有楼栋，电话和姓名。在事实面前，二楼的某一个住户承认是她家丢的垃圾。最后物管和大妈向父亲赔礼道歉。

父亲的诉说让妻子有点憋不住了，从我手中抢过电话就对父亲说：“爸爸，你看嘛，你的善良行为差点变成恶意后果。你心眼太好，容易被当缺心眼看，做好事我们还是挺支持，但要有选择，不要太泛滥。”父亲一阵沉默。

诚然，善良没有错，也很珍贵，但不能毫无底线。正如杨绛先生所说，“你有不伤别人的教养，却缺少一种不被别人伤害的气场，若没有人护你周全，就请你以后善良中带点锋芒，为自己保驾护航。”

记住，善良是有边界和尺度的，请把善良留给感恩和尊重你的人。

（作者系中国电力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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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朱阳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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