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王的长子邑考

周文王长子不叫伯邑考

徐文宁

徐文宁，1990年国家文物局授予文物鉴定职称，国内著名文化经纪人艺术品收藏家、鉴定家。历任江苏爱涛拍卖公司副总经理、北京光华路5号艺术馆副馆长、北京天物馆副馆长、江苏省文交所副总经理、南京大贺传媒首席艺术顾问、南京中国科举博物馆建设顾问、文物鉴定专家、上海海关学院文物缉私客座教授。出版《北京光华路5号艺术馆图录》《天物馆藏瓷》《玉佩收藏的故事》《台阁气象—长乐阁明清状元书画集》等十余本艺术类书籍，为国内20多家杂志、拍卖公司撰写百余万字鉴赏、拍卖信息类文章。2008年发表全国第一篇“艺术品证券化新尝试”论文，系统阐述理论和运做模式。

高古玉中的铭文，是非常罕见的，其研究的历史价值也非常大。尤其是商周玉器上的铭文，往往与统治阶级内部的事件有着紧密的关联。笔者见过一传世玉器上有铭文“伯邑”两字。无论从用料、器型、工艺、纹饰、到沁色包浆，都显示其是一枚非常珍贵的商代贵族用玉。殷商到西周早期，玉器上铭文字体的变化不大，都非常古拙，且线条内留下的晶团痕迹，无一不说明是以手工琢磨的方法完成的，极具时代特征。另外这个时期的铭文与同期出土的甲骨文和金文的单字结构相似，如曲沃晋侯墓地M63墓中出土的一件玉戈，在内的端部一面刻有“邑凡伯弓”四字铭文。笔者与之对照“伯邑”两字，认为两者之间极具同时代的书风琢刻风格。不过，因物主要求，不便将“伯邑”铭文的玉器示人，还请读者原谅。

古文献中最早记载“伯邑考”这个名字的是《逸周书·世俘》第三十七:“王不格服，格于庙，秉语治庶国，钥人九终，王烈祖自大王、大伯、王季、虞公、文王、邑考，以列升，维告殷罪。”这句话翻译过来说，周人攻灭殷商后，武王祭天当日，没更换祭祀服，便直接去了殷商的宗庙，宣读了治国方略，等艺人九曲终了，开始为西周历代对建国有功劳的祖先们，升立神位，禀报灭商之喜讯。而这里“王烈祖自”的最后一位“邑考”，就是历史上很多文献将其定名的伯邑考，即周文王长子。其实，我们仔细分析一下这句话的内容，便可以发现，“王烈祖自”说的是武王的列祖中有几位周人部落时期的领袖人物，就武王而言，大王、王季、文王三位为直系先王；大伯、虞公、属旁系，且他们并未做过周王。但“邑考”并不是武王的祖先，只是他的长兄。因此烈祖自应该终于文王。那么为什么会出现“邑考”在“以列升”之前呢？

如果按殷商时期的传位顺序，文王应该传位于武王的长兄才对。所以，武王在这里似乎有必须说明一下，武王的即位是合法的。于是用了“邑考”的考字，来解释邑是“先亡者”的意思。也就是太伯、虞仲、邑考都曾经有做国君的可能，只是因为长兄先死了，他虽然不属于“烈祖自”这句话的延续，但从历代有资格为王的这个角度上祭祀，武王把太伯、虞仲、伯邑考与大王、季历、文王的神主位立在一起“以列升”方式祭祀供奉，这与殷商祖庚祖甲时期的“周祭制度”有所相似。因为武王祭祀祖先，是周灭商后不久，还没有来得及建立自己的祭祀制度和宗庙。所以多少有点“周因于殷”，因此便有了一天举行两场车轮式祭祀活动。一祭天宗上帝，告知我武王是正统的继承人。一祭王室先人，而且还带上祭祀所有包括旁系对建国有功的先公先王，希望能获得祖荫的庇佑。

这种类似殷商的周祭，与后期周人只祭祀后稷、文王和武王三庙，有所不同。由此可见《史记》中“管蔡世家”中的伯邑考，是相隔了八百多年后的汉人，认可了《逸周书》上的“邑考”为名，以囫囵吞吃的概念方式流传于世。其有可能造成的混淆模糊，就如现代人看到宋代对柴窑的文字记载，但谁也无法说得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一样。所以有些上古时期的考证，不能以史记为唯一标准。正是史记的一锤定音，在邑考前加上伯仲叔季长幼排序，便有了伯邑考周文王长子的名诞生。为后世的西晋皇甫谧撰写的《帝王世纪》:殷王纣“囚文王，文王之长子曰伯邑考，质于殷，为纣御，纣烹为羹，赐文王，曰：食其子羹。文王食之。纣曰：谁谓西伯圣者？食其子羹尚不知也。”的故事产生，奠定了基础。而这个“食其子羹”的传说，又为明代许仲琳着“封神演义”塑造的周文王吐子成兔、飞升月宫的神话传说，做好了文脉铺垫。

以物说史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考证过程，往往也就成了一家之说的下场。不过世上贵在探索，因为即使有历史文献的解释定论，也往往是不确定的。正如《礼记·曲礼下》:“生曰父曰母曰妻，死曰考曰妣曰嫔。”而有的注释如孔颖达疏:“对文，父没称考；若散而言之，生亦称考”另外，清朱彬《经传考证·毛诗下》认为“自父以上皆称考。”如是“考”字起码是对亡故之人的一种称呼。那么我们结合传世古玉上的“伯邑”，来认识《逸周书》中“考”的实意解释，似乎就有了另外一番意义。历史重名的人一定会有，我们在西周中期的青铜器五祀卫鼎和卫盉上，找到了一个叫伯邑父的做官人名，他的名字结构是老大+名+尊号。因此伯邑这个名是可以存在的。只是历史文献上从来没有见过“考”用在活人尊称的例子。因此“伯邑考”不能当“伯邑”的尊号讲。而“邑考”应该是叫邑的这个人已亡的意思。若加上伯仲叔季长幼排序，就有了老大+名，叫“伯邑”的这个人名号。

写到这里，似乎可以下个结论，如果伯邑是周文王长子的名号，那么他的姓名，恰恰能如同历史记载的他的弟弟们那样，只取单字，为姬邑。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周文王家族取名有例外的争论说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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