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那天

本文转自：市场星报

年三十那天，照例要回老家陪父母过年。同往年不一样的是，以前都是我开车，这次是儿子开车了。 到家，父亲坐在廊檐下静静地晒着太阳，母亲在院子里忙着。

他们在腊月初都“阳”了。看母亲那个忙劲，似乎没受“阳”的影响，似乎忙得比“阳”前更有劲了。

后门口路很窄，不能停车。我们把带回去的东西下完后，母亲开始把要给我们带回的东西往车上放。一筐鸡蛋，三只自己喂的老母鸡，一只给我们，一只给我岳母，一只给我准亲家，还有一大篮各种蔬菜。蔬菜不要了，我说望湖城房子前开了块菜地，菜都吃不掉。三只鸡，都已经杀掉打理干净。母亲说，没有剖开洗，因为这是过年鸡，自己没有当年手劲了，可能里面没有掏干净，你们回去再洗时注意再掏掏。我说行。

这时，坐在那儿的父亲喊了一声，小鸡从团笸里跑出来了。

母亲连忙折回头去捉小鸡。她一边往院子里跑，一边说，过年前抱了一窝小鸡，人家都说这是过年鸡，有彩头，将来肯定能长得好。出了十六只，老母鸡要下来吃食，然后再上去，有几次不小心，踩死了几只，心痛啊，现在还剩九只，你看现在这几只长得多好，现在还不能给它们下到院子里，人都回来过年，院子里人多，容易踩着，这几天还有些冷，也会冻着它们。这老鸡讨厌，不让它再上到团笸里，它就在下面叫，小鸡一听母鸡的叫唤，就开始往外跳，想跟着母鸡溜达，想跑到母鸡肚子底下偎着。

母亲开始捉跳出来的小鸡，一共五只。母亲弯腰伸手去捉，老鸡跑，小鸡跟着跑，但母亲手居然还比较快，很快捉着两只。她把这两只并到一只手心，又用另一只手去捉另外的小鸡。这次回去，我对儿子说，你把相机带着，给爷爷奶奶拍两个视频，这不正是好镜头吗，我连忙让儿子拍。可儿子说，你们让奶奶去捉小鸡，合适吗？对，不能让母亲捉，立即让母亲停止，并喊三弟过来帮忙。此时母亲已经捉到第三只了。母亲把捉到的小鸡再放回团笸里，然后用透明纱布蒙上。父亲在一边说，你就不能把周围用麻绳系一下吗。母亲说，系紧了，万一小鸡蹿卡住了，怎么搞。父亲说你不能一会儿一会儿捉吧。最后我想了办法，用一根小竹竿压在纱布口边上，既不让小鸡蹿出来也有弹性，不至于让小鸡卡住。

父亲自始至终坐在那儿。去年年三十他还要去帮人犁地，即使不犁地，他也闲不住，忙东忙西，不到吃年饭他不会换干净衣服。今年竟然这样老实地坐在那儿。

我蹲过去，爸，你现在这样，是不是有哪儿不对劲。

没有啊，除了偶尔咳两下。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但酒这段时间还是不能喝。

过后也不能喝。

不能。

哎！

按照风俗，下午得去给先人们上坟。

父亲自然得领着我们去。爷爷奶奶的坟我知道，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同时还得给爷爷奶奶之外的其他先人们，特别是没有后代的先人也要烧。自然得他去才能一个个点名。

在爷爷坟前，给男先人们烧了纸；在奶奶坟前，给女先人们烧了纸。我跟在父亲身后，父亲报名字称呼，妹妹放纸钱，三弟负责烧，二弟负责放鞭炮。父亲说应该烧完了，我想起父亲平时对我说的家族中的人和事，说应该还有某某。父亲似乎想起，说是的是的，应该烧些。在奶奶坟前，烧的纸钱把周围的枯草给引着了。这里现在给人流转成了木板厂，前两年就有人烧纸把板给烧了些。虽然今天地里没有木板，但父亲还是很快捡了根木条，对着火头打了起来。二弟说，算了，地这么空，就让它烧吧，不要紧的。父亲说，还是抓紧打灭，你看这里离篱笆不远，这篱笆都是麻杆子编的，都朽了，一碰就着，别引上了，那就是大麻烦。他开始弯腰用木条打火，一下一下打得很快很凶。

风助火，虽然都是些小矮枯草，但蔓延得很快。

这不又是好镜头吗。对儿子说，拍啊。

儿子说，爷爷在下风头，不能让爷爷呛着，快把他拉过来。

这点烟没什么，不要紧。父亲仍然低头不停歇地打火。

我们也开始打火。但火根本打不灭。父亲说，你们鞋都是皮底，用脚踩。果然一脚踩下去，火就灭了，地还有点潮，草踩到地上沾着爬不起来，自然就无法再烧了。

我用手替父亲把身上头上沾上的草灰拍掉。

坐上桌，准备吃年饭。

二弟在每个人面前都放了酒杯。母亲说，你爸不能喝，我也不能喝了。我说，今天是你生日，“阳”了，但可以喝那么一点点。父亲没说话，用手把酒杯拿起来，重重在桌子蹾了两下，然后又拿起来对着杯底看了看。他的意思是问我今天能不能喝。我说，以往我要开车，今天有你孙子开车了，我可以喝了。父亲随即把杯子往前一伸。

我给自己倒了一小玻璃杯，大概一两；给父亲倒了半杯，给母亲倒了三分之一。母亲说多了，父亲说，为什么你倒一杯，我只能半杯。我说我年轻些。噢，你原来能喝酒啊。以前我回去，即使不开车，我也喝得少，父亲为此还说，你爷爷能喝，我也能喝，我就不知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喝酒。

一杯喝完了，二弟非要给我再加点，说我难得喝，我加了三分之一。父亲也喝完了，看我加了，低着头，没说话，只是把酒杯又蹾了下，你能加，我是不是也可以加一点。我随即把酒瓶拿过来，爸，我也给你加一点。

他抬起头，从今天开始，我是不是每天又可能喝一点了。

行，但绝对不能多。

好，听你的，只要能喝就行了。大儿子，谢谢你今天陪我喝酒。

儿子饭后对我说，爷爷看上去有些“萎”，恐怕更主要的是你到现在都没允许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