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芦苇

本文转自：法治日报杨金坤

夕阳斜照，归雁齐鸣。

仿佛只是一场梦的光阴，一望无际的、洁白的、柔美的芦花就在秋风中全湖盛开。风吹秆摇，满目的芦花随风摇曳出一片苍茫，摇曳的风姿里透着一丝丝忧伤。

伫立水边，远远地，我就望见那只唱着渔歌的老船，自天边幽幽飘来，乘一缕清秋的微风，沐几点夕阳的辉光，迎着满湖忧伤而洁白的芦花而来。这一刻，我就望见，船头伫立着的，是我那似乎一夜白了头的母亲。

春天里，母亲还是一个不懂忧愁的少女，她在湖边掰下两片苇叶，反转叠放在一起。那两片苇叶在她灵巧的手中弯过来弯过去，互相插在一起，于是这两片苇叶就奇迹般地组合成一个有四个叶片的精致的小叶轮，串在一根细细的苇秆上，随着风儿欢快地旋转起来。

夏天里，母亲已是一位风情万种的新媳妇。满湖芦苇葱葱郁郁、蓬蓬勃勃，随风摇曳、倩影婆娑，候鸟为之倾心，野鸭为之轻狂，鸳鸯为之惊喜，白鹤为之欢畅。母亲来不及欣赏满湖美景，纤纤细手采下苇叶，在清清的湖水里荡一荡，装进背上的小背篓，赶回家中，包成藏着甜、储着香的粽子，在怀念诗人的同时，抒发一分儿女情长。

夕阳西下，归雁栖息。

芦花披起皎洁如水的月光，滑进了温婉的暮色中，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写意画卷。芦花用一场清幽而飘逸的花事点染了秋色韵味。就这般醉倒了秋风，醉倒了秋阳，醉倒了秋天。芦花轻轻荡漾，其实摇曳的哪里是芦花，分明是秋在动、心在动。

我时常惊异于这芦苇的奇绝秉性，栖身水边，不惧风雨，无枝无节，却在生命的秋风里成就一片苍茫。一生仰望天空，仰望天空的湛蓝、云朵的洁白，即使生命走进了暮年的时光，在这凄冷的秋风里，枯了枝叶，也开出一片苍茫的芦花。让秋风将它洁白清幽的思绪捧给天空，它只是那么孤寂地在风里遥远地凝望，凝望着高远广阔，而一生未能触及的天空。我常常从那片随风摇曳的洁白的苍茫里，清晰地读出芦苇的忧伤，读出母亲的一生。

许多年后，站在故乡的远方，透过钢铁水泥的丛林缝隙，我分明望见，那一湖在秋风里摇曳的芦花，白茫茫地盛开在我乡愁的中央。

摇曳的芦花丛里，我分明望见那个叠小叶轮的少女，一路追随着岁月的足迹，在一场又一场纷飞摇曳的芦花里，伫立成一位白了头的母亲，她有芦苇奇绝的秉性，更有芦苇生命的忧伤。朦胧泪眼里，我分明又望见，在一阵紧过一阵的秋风里，在那片湛蓝而高远的天空下，大片的忧伤湿了一湖的芦花，还有我那船头上伫立了一生的母亲。

在白色的苍茫中，船头上伫立的母亲，像一株暗淡的芦苇在湖中摇动，划开我的心，摇落我梦境中的大片忧伤。

（作者单位：山东省临清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