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在曲韵中

本文转自：中国纪检监察报

昆曲的传承，既要继承传统，也要推陈出新

美在曲韵中

黄坤

昆剧《范文正公》剧照，俞玖林饰演范仲淹。 （资料图片）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昆剧《范文正公》演出现场，《岳阳楼记》的念白在剧院里久久回荡，婉转悠长的水磨腔让台下观众听得如痴如醉。 剧中范仲淹的扮演者是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俞玖林。他炉火纯青的表演既呈现了昆剧诗化、写意的美学风格，还把范仲淹不同时期的性格气质以及“先忧后乐”的家国情怀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 俞玖林小时候没怎么听过昆曲，也非梨园世家，但出生在昆曲发源地昆山，似乎注定了他与昆曲的不解之缘。1994年，俞玖林上初三。正在学校考试时，苏州昆剧院的老师来招生，让同学们抬起头来。俞玖林回忆，当时50人的班里，老师第一个用手指点的就是他。就是这一“点”，把他“点”进了昆曲的大门。 2002年，有位致力于昆曲传承的著名作家，为了让昆曲吸引更多年轻人，请了几位年轻演员为一所学校的青年学生进行示范演出，当看到俞玖林的表演后，便认定这个小生就是他要找的“柳梦梅”，遂决心打造昆曲青春版《牡丹亭》。成为青春版《牡丹亭》男主角后，俞玖林正式拜“巾生魁首”汪世瑜先生为师。年纪轻轻就能拜名师，还能出演大戏主角，是俞玖林从未想过的事，这也让他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回眸丰神俊逸，回转惊鸿有声。舞台上的精彩演绎离不开幕后的苦练。为了演好柳梦梅，俞玖林认真打磨每一个细节，按照老师制定的一年训练方案，进行包括形体、唱腔、表演、文学鉴赏在内的系统强化训练。每天早上7点开始，晚上6点结束，雷打不动。俞玖林的妻子朱雪燕说，那时候他们还在谈恋爱，约会没时间，吃饭也没时间。 戏中有一幕是男主角柳梦梅在地上单腿“跪蹉步”，即右膝跪地，挪动左脚，右膝随后挪动前行。由于“跪蹉步”要求膝盖移动速度比较快，俞玖林刚开始排练就把膝盖磨破了。每天都要排练这一幕戏，伤口来不及愈合，第二天就破得更厉害。“大冬天练功，里面一条白棉毛裤，外面一件黑裤，突然间觉得双腿凉透，揭开一看，全是膝盖磨破皮出的血，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或偷懒。”俞玖林说。 功夫不负有心人。舞台上，俞玖林以清丽纯净的青春气息，重新演绎这部经典巨作时，他或许还没意识到，年轻的“吟哦”让曲韵更加美妙。2004年，青春版《牡丹亭》成功首演，至今已在海内外巡演近500场，现场观众达80余万人次，在昆曲演出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昆曲，这朵“后花园中的牡丹”，终于开成一片姹紫嫣红，俞玖林的昆曲梦愈加绵长，一梦便是一生。 二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昆曲经营惨淡，不少剧团纷纷解散。俞玖林每天练完功就趴在宿舍阳台发呆，好不容易轮到演出，观众还没有台上演员多，人们普遍对咿咿呀呀、慢慢悠悠的戏没兴趣。 随着2001年中国昆曲被列入“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昆曲抢救、保护和传承的热潮在全国掀起。昆曲的传承，既要继承传统，也要推陈出新。俞玖林始终秉承守正创新的总原则。“尊重古典，但不因循古典；利用现代，但不滥用现代。”昆曲作为传统舞台表演艺术的典范，有着一套严格的艺术规范。所以不管舞台上呈现方式如何变化，昆曲的“根”不能丢，表演的本体不能变。青春版《牡丹亭》的灯光、舞美都符合现代剧场演出和当代审美需求，但演员的表演，是经过老一辈艺术家的严苛打磨，务求正宗、正统、正派。 2016年，俞玖林带领剧团推出新版《白罗衫》，成为昆曲守正创新、“老戏新演”的典范之作。早在剧本改编阶段，他就和编剧无数次沟通、打磨，力求唤起当代观众的共鸣。最终，剧目改变了原作二元对立、非黑即白的传统“公案戏”套路，融入了当代人关于人性、情与法、命运等主题的思考和探索，满足了当代观众在情感和审美上的需求。而这无疑对俞玖林塑造人物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在戏中，俞玖林不仅拓宽了自身的戏路，成功塑造了徐继祖一角，完成从巾生到官生的转型。严谨的程式化表演之外，惊讶的拍案、悲恸的颤抖、绝望的跪倒……人物内心的复杂情感被俞玖林演绎得淋漓尽致，每次演出都伴着观众的泪水与掌声，更留给观众深深的思索。 对俞玖林来说，每次排演这部戏都是一次“痛并快乐着”的体验，这部戏留给他的不止于演艺之成长，更是一种心灵上的洗礼。戏中公堂上方悬挂的“公正严明”匾额，是主人公徐继祖心中的最高信仰，这信仰不像原作中只是“一条公式”，它经受了“父子情”和无常之命运的考验，更加坚定地矗立在主人公内心，以至于他最后不惜以毁灭自我成全“忠孝”，成全内心对“公正严明”的坚守。人物内心挣扎中的坚守，正是最打动俞玖林、也是他最想传达给观众的感触与思索。文艺作品塑造人心，要打动观众须先打动自己。正是在将人物立在舞台上的过程中，主人公内心的坚守也融入俞玖林的工作与生活。而观众的反馈更让他坚信，立艺先立徳，自身的素养和追求，会以不同的方式呈现给观众、影响观众。 当代社会和古代已经有很大不同，观众的观念和审美也不同，但是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精华还是我们的根，在观众中有深刻而广泛的影响，真善美更是文艺作品永恒的追求。 三 昆曲传承是一个系统工程，就像一棵大树，想要枝繁叶茂、开花结果，必须枝干强壮、根系发达。昆曲的发展离不开演员和观众全方位的培养，尤其是对青年一代的培养。 青春版《牡丹亭》从首演到现在，观众平均年龄下降30多岁，在四川大学演出时创下了单场观众达7000人次的最高纪录。回忆起在海外演出的情景，俞玖林激动不已：“总有中国同胞、留学生非常激动地到后台找到我，感谢我们把祖国这么美的艺术带过去，让他们感动、更让他们引以为傲，我想这就是我们的文化自信。”年轻人对昆曲强烈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让俞玖林更加坚信，昆曲艺术的未来需要年轻人，年轻人也需要传统文化艺术的滋养。 这些年来，俞玖林无论演出多忙，都坚持亲自带队伍，将技艺手把手教授给学生。每年他要组织参与12到14出折子戏的传承计划，2016年开始给团里年轻一辈传授青春版《牡丹亭》（精华本）、传统《玉簪记》折子戏等，并对演员有严格的考核考评。目前剧团已积累了150多出折子戏，青年演员大戏传承演出正在持续推动中，他们的身影也频频出现在江南文化艺术节和中国昆剧艺术节的舞台上。 为了培养昆曲人才、更大范围推广昆曲，俞玖林还承担“石牌中心小学校小梅花戏曲艺术团”的教学工作。2015年9月开始，本着“一手抓苗子，一手抓普及”的教学理念，俞玖林亲自把关班级的课程安排和内容，在教学规模、教学方式上进行改革。目前已经积累了《游园》《佳期》《花木兰》等十几个代表剧目，带领学生连续5年摘得中国少儿戏曲小梅花荟萃比赛的金花奖，先后有10多名学生进入戏曲专业院校深造。从小在孩子们心里种下昆曲这颗种子，对他们个人的成长、对昆曲的传播都具有重要意义。 美不自美，因人而彰。昆曲的传承，离不开演员，更离不开观众。有了年轻观众，昆曲才真正有生命力。从2004年开始，俞玖林身体力行推动昆曲进校园，从演出到讲座、工作坊等，形式日益丰富。2018年，北京各高校的学生联合推出了校园传承版《牡丹亭》，就是以青春版《牡丹亭》为范本，演员、乐队都由学生自己担任。这是多年来昆曲推广普及的一个结晶。 昆曲传承一直在路上，俞玖林希望发挥所长，为昆曲做更多事情。在家乡政府和相关部门的支持下，俞玖林工作室于2016年正式运行，并推出一系列公益活动，比如“大美昆曲”主题讲座、知名昆曲演员分享会等。俞玖林还紧跟潮流玩起了网络直播，目前视频总点击量已超过300万。“新的传播媒介是传统文化传承和传播中很重要的助力，值得深耕。” 一颦一蹙传唱委婉悠长，一招一式尽显诗情画意。虽已年过不惑，但俞玖林每天都在抓紧时间练功、排戏，尽力做好昆曲传承和传播工作，让昆曲亘古长青、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