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名篇《商三官》

《商三官》

《商三官》是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名篇，其实跟《席方平》很像，都是伸冤无门。故事讲的是一个叫商士禹的读书人在酒席上开玩笑，得罪了当地一个很有势力的恶霸。

恶霸的确恶，当场下令手下殴打商士禹，结果商士禹当场毙命。本来，人在醉中说些平时不便说的话，是应该原谅的，不该怪罪的。但这个恶霸却依仗权势，草菅人命，活活把人打死，而且打死人以后还是没事人一般。这真是横行霸道，欺人太甚！

商士禹有二子一女：商臣、商礼、商三官。商臣、商礼见父亲死于非命，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马上就把恶霸告上官府。是非曲直本来明明白白，但恶霸有钱有势，上下打点，买通了官府。

结果案子一拖再拖，兄弟二人状告无门，告了不止一次又一次，跑了不止一级官府，但都没有任何结果。就这样耗费了一年，一年之后甚至连诉讼也被驳回。如此奇冤得不到伸，如此深仇得不到报，怎能不让人气愤。

而最气愤的属于商三官，仇恨早已在她的心底里埋下，随着时间的日积月累，仇恨越来越深。她根据一年来两个哥哥告状的情况，清醒地看到，封建专制官府、官吏根本不可能为民伸冤，于是她决定自己采取行动。

她在埋葬父亲的夜里女扮男装，离家出走，改名为李玉，外出学习歌舞才艺。半年后，恶霸过生日，商三官以艺人的身份混入恶霸家中。恶霸是好色之人，一眼就看上了商三官。这就给商三官制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夜里，恶霸支开了手下，商三官见时机成熟，毫不犹豫的手刃了仇人。随后，她自己也悬梁自尽。故事结束。

总之，蒲松龄的《商三官》表面上看得到了复仇，少女的伟大，震撼惊心动魄的壮举，但这样的伟大，这样的壮举，我们真的需要吗？需要歌颂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让一个16岁的少女走上了这样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中呢？学艺难道不苦吗？背负血海深仇难道不痛吗？何有快乐可言？显然这不是一个正常社会应该有的。

试想一下，商三官如果生活在一个法治、自由、平等的社会中，她会选择这么多吗？肯定不会。她是眼看诉讼无果，两个哥哥无能，才不得已选择亲自复仇。整个社会被权势所把持，有权有势的人可以作威作福、逍遥法外，无权无势的老百姓沉冤难雪、申诉无门，走投无路的商三官终于将自己变成了侠客，挺身而出，手刃了仇敌。手刃仇敌其实不仅仅是私仇得报，更是对黑暗社会的一次反抗。

当然，这个反抗的代价是巨大的，是惨痛的，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商三官的悲剧深刻揭露出出当时那个社会的黑暗，司法不平，社会公平和正义难求，而导致社会黑暗，公平、正义难求在于专制暴政。

专制社会中的黑暗，公平与正义的难求

其实吧，蒲松龄的《商三官》跟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有着相似的主题，都是一个复仇的故事。在选择依靠社会公平、正义、圣君、清官、侠客无望后，都把自己化身成了侠客。无论是商三官，还是基督山伯爵他们生活在一个法治和自由的社会中，显然不会自己去复仇；如果他们遇到是清官，能为他们主持公道，他们也不会选择去复仇；哪怕就算没有清官，贤明圣君他们也还可以去告御状，请求圣君出来主持公义。可惜，偏偏这些都没有。

所以说，在一个专制暴政的社会中，老百姓无法期待自由与法治带来的王道乐土、兴旺发达和长治久安的时候，就只能期待圣人明君。圣人明君无法期待的时候，只能期待清官。清官没有的时候，只能期待侠客。侠客没有的时候，只能期待把自己化身为侠客。

当整个社会人人都把自己化身为侠客的时候，那么，这个社会便进入到了黑暗时代，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水深火热，王朝治乱循环。

在一个专制的社会中，权力高度垄断，蒲松龄时代就是垄断于君主，所以是君主专制。君主专制下，君主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且权力不受任何制衡、限制、制约、约束和监督。君主可以完全凭自己的臆断来统治，甚至是心情，任性妄为，为所欲为，全天下所有人的生杀都在君主手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全天下人都是君主的臣民。君主通过自上而下层层任命的方式来行使权力，这种自上而下的层层任命使得权力呈现除了明显的封闭性和排他性。

而且权力来源在于君主，在于上级，使得官吏们只需要伺候好上级，服务好上级，对上级负责，而根本无需对民众负责，再加上官吏们都是得到了授权行使权力，就等于官吏们拥有了不受限制、制约、约束和监督的权力。

所以他们自然不用看老百姓的脸色，也不需要对政绩和人民负责，于是官吏们一个个权势熏天，官威十足。他们拥有非常大的自由裁量权，可以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做任何事情，贪赃枉法，对民众进行敲骨吸髓的压榨，剥削、压迫民众。

官吏们背后是强大的国家机器、暴力工具以及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民众无权无势、无依无靠，他们根本无力反抗，他们是那样的渺小和无力。一旦遭遇不平的对待，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去面对。他们就热切盼望能逢上“明君”和“清官”，幻想他们能出来主持公道、伸张正义、为民做主，也希望明君圣贤，官吏是清廉，能够自律，能够良心发现，施行仁政，对老百姓好一点。

但问题是，如果跟商三官一样，面对是一个官官相护、贪污腐败的官府、昏官、庸官的时候呢？只能是叩天无路，申诉无门，求助无门，呼天不应，怨气积累最终将自己化身成了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