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河捉鱼的记忆

本文转自：常州日报

江南旧闻 / 朱学东

干河捉鱼的记忆

2024年4月9日，在杭州工作的侄女回到老家，随后告诉在北京的我，家里那口原来养鱼苗的水塘，第二天要抽水捉鱼了。正好我10号要回家，我特意叮嘱侄女，让她告诉她父亲，等我回家再捉鱼。

侄女的话，迅速勾起了我对干河捉鱼的回想。最近一段时间，忙碌间隙，我也常常观看那些干河捉鱼的短视频放松自己，因为那是我曾经非常熟悉的生活场景。每次隔着屏幕，都心里痒痒，跃跃欲试。

4月10日一早，父亲就把鱼苗塘里的水抽得只剩一个底了。没有抽干，是因为老人家年纪大了，不方便捉鱼了，要等弟弟下班回家捉。当然，另一个原因，是我叮嘱过了，等我回家再捉鱼。

家里这口小池塘，原来是父亲放养鱼苗用的。有三年没干了。这三年来，父亲钓鱼钓到的小鲫鱼，都放养在了这口塘里。有时前桥我寄兄弟朱立勇钓的小鲫鱼，也会送来养在小塘里。另外，父亲说他还在塘里放了四条小白鲢、三条小鲇鱼、两条乌鱼。今年早春，天热之时，在水面漾青的小鲫鱼都是成群结队的。当然，还有那些密密麻麻的知名不知名的小鱼苗，都是天生天养，鱼米之乡的河塘才有。

我午后到家，吃完饭，父亲迫不及待地接上电源，开始最后的抽水。

与我小时候记忆中生产队抽水干河见到的抽水设备不同，那时用的专门抽水的铁管子颇为粗大，一节一节拧上，一头插河里，一头搁在河岸边，通常对着一条小沟。因为河大，马达的功力也大，排水时经常会有小鱼被带出来。我还是孩童的时候，就喜欢在排水口附近的小沟里捞小鱼。大河干水，通常一天是排不完的，生产队得安排人守夜，一怕有人趁乱偷鱼，二怕排水设备故障。那个时候干河，都是天冷时候，没胶鞋，我都是咬牙光脚下河捡漏捉鱼。虽然生产队已经统一捉过了，但也总有漏网的小鲫鱼、 鲦之类。当然，泥地里还会有甲鱼、鲶鱼、黄鳝，我都捡到过漏。

我家今天抽水用的是简易排水设备，小型马达和吸管连在一起，装在一只篮子里，直接沉到塘底。用篮子装着，一可防淤泥，二可防水草。用的是并不粗的软皮管，电源一开，浊水自通向地里的管子口喷涌而出。当然，没有我小时候见到的抽水那种壮观。更不会有鱼被排出来。

排水的时候，父母在池塘边摆上了当年父亲养鱼的水桶，以及一个专门在家养活鱼的大塑料桶，都装上了水。

不久，弟弟提前下班回来，换了长筒胶鞋，拿了一个海斗（即捞鱼用的网兜），准备下塘捉鱼。因为天气尚凉，光脚不适，当然也怕池塘里的杂物戳脚。

最近拆迁，村里人几乎都已经搬走，只剩下我家和我小时候的玩伴朱立和他母亲还住在村里。但今天正好拆迁户要签附着物补偿协议，不少人回村了，看我们家在干塘打鱼，纷纷过来围观，一如我小时候抽水干河时。当然，来围观的，还有把货车停在一边的收破烂的。

因为水很浅了，鲫鱼都看着比较明显，弟弟用海斗捞的时候，伴随着塘边围观的惊呼，有时是一番的叹气，以及自负的指点。自负的指点当然来自父亲和我，我们都有点瞧不上弟弟捉鱼的手艺。父亲是年老力衰，虽然未必力不从心（他老人家可想自己亲自捉了，要知道当年他可是周边最有名的捉鱼佬），但我们做子女的，已经不允许他下去了。

而我，若不是痛风疼不能久站，也早已下塘了。论做饭车钳刨，我不如弟弟，但捉鱼钓黄鳝之类，弟弟真的没有我内行。虽然我和弟弟都没有学会站脚盆，但论其他捉鱼方式，我自小展现出来的，绝对是大佬的嫡传。弟弟虽然没有反驳，但如今，我自己却只能站在岸上干着急。

后来我和朱立回忆起小时候我们小孩干河捉鱼的往事。我小时候身形瘦小如永安河边的板结的沙块黄姜疤，平常做什么都轮不到我牵头，只有干河捉鱼我才有机会当“鬼众头”。小孩干河捉鱼与正经用马达水管抽水不同，完全靠人力手工。这活很辛苦，但很有乐趣，除了小孩，愣头青甚至我父亲也愿意，毕竟，捉鱼可以给贫穷的物质生活增加蛋白质，还有收获的乐趣。不过，那个时候人力干河，通常是找两条河的连接处，比河窄且浅，常种有茭白一类，或者是过去的所谓战备沟。与弄干战备沟通常是在深秋初冬不同（那时水浅），找两条河的狭窄的连接处排水，通常是在夏天。不过干河的方式一样。用门板截住一头（通常是大人做派），周围用草和泥土堵住，不让水流过来，另一头则用草和泥土作坝，当然得利用地形，将河道沟渠两端堵住，然后就是人力排水。人力排水通常也有两种方法。大人们通常用粪桶，两条担绳分别穿在两只桶耳上，两个年轻人一边拉一条，齐心协力有节奏地将空桶砸入水中，然后拎起，将水凌空倾入临时性的堤坝外。很费力气，也很有趣，讲究配合，技巧一学就会，但得有力气，这是干水最快的方法。我们少年通常用洗脚洗衣服用的拗斗排水，这考验的是单人的体力和毅力。干水的过程，用常州方言说叫“狂水”（狂是方言音，guang），按正规说法叫戽水，但本乡不这么表述。

水干得差不多的时候，捉鱼开始，这是最令人兴奋的时候，虽然都是小鱼，如鲫鱼、 鲦、肉鼓浪、小昂公、泥鳅，偶尔有鲶鱼，岸滩边有杜蟹，当然，夏天常会碰上火赤链蛇。每次，总会有不少收获。我和朱立回忆起恢复高考不久时的夏天，我们去东村边一处干河，捉到了不少小鲫鱼之类，最后全被一位在常州上班的伯伯忽悠走了，说要给她女儿吃。当然我们也是心甘情愿，他儿子也是我们的玩伴，女儿则是我们的族姐，后来成了我们村恢复高考后第一个大学生，也是我的楷模。我笑言，当年我们对姐姐考上大学也有功劳，干河捉到的鱼是她的营养品。

我上了高中之后，再也没有参加过干河及干河后捉鱼，也没再见过，直到在视频里刷到，感觉如此亲切。

如今，站在池塘边，看着弟弟在池塘里捉鱼，真是干着急。父亲养的四条鲢鱼，塘里还剩三条；父亲养的鲶鱼，只捉到了一条；而父亲养的小乌鱼，虽然也只有一只，却超过了两斤；至于鲫鱼，抓了一百多条，大的也有半斤了。围观的村里人都笑说：“捉出来的鲫鱼比西浜头还多，西浜头的鲫鱼，都被你爸钓完了，要么进了你们家人肚子，要么进了这口池塘。”当然是玩笑话。西浜头是我们村的母亲河，鲫鱼最多，要拆迁，前些天干河了，最多的也是鲫鱼。

我家的池塘里，还有不少田螺蛳螺，当然，也有很多蛳螺壳。田螺我已经多年未见了，这些年我家的秧田里，也没见过田螺，见到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黄鳝只捉到一条，个头不算小了（后来拆池塘边围护的水泥板，捉到一条更大的黄鳝，估计还有）。当然还有些野生的 鲦、肉鼓浪。也算是丰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