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忆中抚摸故年的温情

本文转自：皖西日报

家乡老枫树 穆志强

近年,小城过年出现一些新的清规戒律,传统的年失去了特有的标识,一下子变得黯淡而无生机。除夕过后,时光荏苒,生活依旧。城市的脚步似乎走得更快,快得让你感觉不到年在身边,更体验不到正月里那种不紧不慢的自在和新春佳节醇厚的民风俗韵。

于是,不知不觉中,怅然之情油然而生,时常一个人在空旷的广场上徘徊,在寂静的小巷子里默默穿行,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行色匆匆的人流。偶尔看见鸟儿从头顶上飞过,看见衣着光鲜的孩子们在放风筝,看见屋檐下闪闪烁烁的红灯。思绪便扎上翅膀,徜徉于故园的时空,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往年,抚摸曾经拥有的激动、喜悦和温馨。

往年,在故乡,年味来得很早。进入腊月,当雪花飘落,北风一阵寒过一阵的时候,乡民们知道时令已到,一家家开始杀猪宰羊、宰鸭宰鹅,精心腌制过年的腊物。一时间,左邻右舍,东村西庄,呼朋引伴地请到家中,“打猪衁”“打鹅衁”“喝羊汤”等简单而又散发着乡土气息的农家宴,成为乡亲们腊月里独有的娱乐,也是年前的演练和暖场。相互你宴我请、推杯换盏,看似有些懈怠和俗气,其实是五谷归仓后,劳动者的自我犒赏,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民身心的休整和放松,是对大有之年的庆祝,对丰收快感的自发享受。

当“腊八粥”喝过,小年饭吃过,除夕的日子越来越紧迫。年的前奏伴随着乡风、伴随着暖阳、伴随着皑皑白雪,一幕幕地上演,犹如一幅幅民俗风情画,又好似一台台露天的乡土情景剧,翻来覆去,你方唱罢我登场。磨豆腐、拐汤圆面、炸绿豆圆子、蒸年糕、备柴炭、起鱼塘、做新衣裳、扎红灯笼、上年坟、买香蜡纸炮春联窗花等各项事宜紧锣密鼓地演绎着,不分长幼,不论穷富,不选地域时空。蜿蜿蜒蜒的乡道上,每天车水马龙、人影绰绰,大家忙得不亦乐乎!最后,家家户户把客屋和厨房的年货装满了,把房前屋后打扫干净了,把忙忙碌碌的心情放平稳了,风风火火的大年夜也就到了。

大年夜,故乡一年中最为隆重的日子。“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这天晚上,一切都打上了红底色。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柔和的灯光如满天闪亮的星星迷离乡村的夜,也折射出乡亲们对平安吉祥的祈愿。红红的春联散发着墨香,天地国亲师、福禄寿喜财等所有的祝福语跃然纸上。五彩缤纷的烟花毫无保留地冲向高空,爆出一声声惊喜,也爆发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盼。清脆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十全十美的年夜菜纷纷端上餐桌,红通通亮堂堂的年以此进入高潮。

故乡的年夜饭有很多讲究,鸡鸭鱼、牛羊肉、豆腐、粉丝、鸡蛋糕、红枣、荸荠、花生、玉米、青菜、圆子等寓味深长的佳肴可以上桌,预示着鸡鸭成群、牛羊满圈、年年有余、五谷丰登、金玉满堂、财源茂盛、步步高升、童言不忌、大吉大利、福气多多!每一道菜都有一番深意、一句祝福、一种对明天的期许。大年夜,厅堂之上明灯蜡烛、香烟袅袅,“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高堂桃熟三千岁,上苑梅开九十春”“春夏秋冬行好运,东西南北遇贵人”“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红梅多结子,绿竹又生孙”“春风新燕子,秋月古梅花”等这些吉祥、喜庆、古雅的对联,挂在堂前,贴在门上,既表达人们对天地、父母、子孙和自然的尊重,也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更是全家人新年的集体宣言。

故乡的大年夜,火塘里,火箱中,又粗又长的炭火烧得又红又旺,全家人饭后围在一起,拉家常、看电视、嗑瓜子、包饺子,各取所需,各由所想。年夜仿佛一张撒满芝麻的大饼,亲人们用惬意小心翼翼地烘烤,满屋舒心,满院喷香。年夜是一首诗,每一个人都是抒情者,眼前的意象,心中的愿望,都可以在这个夜晚尽情地表达和舒张。年夜是一坛坛陈年的老酒,家家都在今晚开坛,香满东庄香西庄,醉倒黄昏醉黎明。

年夜之后,新年宛如新人在乡亲们百般恭敬和热忱中走进千家万户,正月的温情大幕也徐徐拉开。辞旧岁,拜大年,走亲戚,喝年酒,玩花灯,唱小戏,祭先祖,烧高香……多姿多彩的人生剧目在不同的时间地点和不同的人群中演出。每个人都是编剧,每个人都是导演,每个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演员。新年里,祈求和祝愿,有的人装在心里,有的人捧在手上,有的人在眉宇间绽放。年味好似一锅热腾腾的鸡汤,炖在那儿,香味浓郁,喝在嘴里,回味悠长。

离开家乡三十多年,故土难忘,情思绵绵。自从父母亲故去以后,我的心便漂泊无依,家乡从此变成了故乡。“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浮生若梦,岁月如歌。故乡一个又一个温馨的年陪伴我长大,滋养我成熟。故年的欢欣已是我心中的暖阳,时时在回忆中触摸,颤抖的心弦深情弹奏出感动自己的相思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