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耳朵在“飞”

本文转自：衢州日报

王文英

阳光灿烂的星期天，我和丈夫回到常山老家。一只全身雪白的猫卧着，躺在邻居徐奶奶家门口的地上，一侧的耳朵贴着地，睡着了。

徐奶奶坐在门口的小竹椅上，双手在一团淡蓝色的棉絮中不停地飞舞，做鸡毛掸子的来料加工，她的儿媳妇也在屋内成堆的淡蓝色里埋头忙碌。见我来了，徐奶奶笑容灿烂，立马放下手中的活，高声喊我的名字，起身进屋拿出很多好吃的，果盘里一片片黄灿灿的猫耳朵吸引了我。

“这次‘飞’了一点猫耳朵，杭州的小孙子要带去吃。”徐奶奶齐肩的银发整齐地拢在耳后，古铜色的脸有点消瘦，矮矮的个子，手脚灵活。她还记得十几年前我在车站工作的时候，给她安排过好位子，给她买过票。

我端详起白猫的耳朵，再瞧瞧手里的猫耳朵：椭圆形的，微微有点卷，像一片蝴蝶翅膀，塞进嘴巴，“嚓嚓”连声脆响，松脆香甜，美味无比。白猫却连头都没扭一下，只是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瞟了我一下，又继续它的美梦了。

徐奶奶说，以前油太贵，舍不得“飞”，现在呢，“飞”了也没人吃，容易上火，超市里好吃的东西太多了。

猫耳朵的制作并不复杂，原料是农村常见的番薯。番薯容易种植，不需要花太大精力就可以收获满满。到了秋天，刨开土，干枯的藤蔓下，挂着一串串圆滚滚的番薯。

以前，腊月是做猫耳朵的时候。番薯去皮煮熟，碾成泥，加入糯米粉，混合均匀蒸透，取出摊凉，用力揉。加入白糖，还可以加入芝麻。用擀面杖把面团擀薄，均匀刷上洋红，卷起呈条状。稍晾干后，切成薄片，薄片上会有一条螺旋红线。薄片晾干后油炸，不能太生，也不能太焦。当然，也可以炒熟。

有一年，徐奶奶难得做了一回猫耳朵。那天，冬天的暖阳下，她仔细翻晒门口团匾里的猫耳朵，那螺旋红线点缀着白色的椭圆形猫耳朵，就像手指头那一圈圈的“螺线”，在阳光下散发着独特的香味。这时走过来两兄妹，是隔壁人家的，小女孩好奇地围着她问东问西。

“奶奶，这是什么？”

“奶奶，这个好吃吗？”

“奶奶，这个吃起来什么味道呢？”

小男孩拉扯着她往回走，小女孩的脚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怎么也不动，徐奶奶看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微笑着抓了一把猫耳朵塞进她的口袋。

回家后，小哥哥学着妈妈炒冻米的样子，从门前的龙潭溪里淘来干净的细沙，放在锅里炒热后，混着晒干的猫耳朵一起炒。滚烫的细沙中，猫耳朵从白色渐渐变成淡黄色，不断地冒出来，不断地卷曲，像一只只蝴蝶飞起来，点缀着棕黄的细沙和黑色的锅，漂亮极了。香味随之弥漫，噘起嘴巴呼呼吹几下，吹落沙子，吹散热气。猫耳朵薄薄的，一片一片，或微微卷曲，或膨胀展开，洋红被鼓胀得模糊，照着阳光，就像美丽的花瓣。这片猫耳朵很快就飞进了小嘴巴，“嚓嚓”，松脆香甜，幸福瞬间洋溢在小女孩的脸上。

其实，猫耳朵多是油炸的，一般选用菜籽油，又香又容易上色。晾干后的猫耳朵在油中一炸，金灿酥脆！这个过程比较费油，炸过后油就成了老油，再烧菜就不好吃了。所以在以前的农村，富裕一点的家庭才会“飞”猫耳朵过年，作为招待亲友的美味小点心。在拜年的回礼篮子里，金黄色的猫耳朵得意洋洋地躺在最上面一层，慵懒、惬意、张扬，就像那只睡在阳光下的白猫。

“飞”，多么诗意的动词，多么飘逸的动作，多么生动的修辞。我问徐奶奶为何说“飞”而不是“炸”，徐奶奶说：“老一辈人都说‘飞’，就这么延续下来了。”我感慨万千，在中国慢城常山，总是如此诗意，看似简单的美食，看似普通的农妇，却如此精致地生活着，如睡猫一样简单、舒缓。

许多年以后，那个用河沙“飞”猫耳朵的小男孩，成了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