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翟王秃满：蒙古元朝的二等王与历史迷雾

我们在读史的过程中，经常会遇到同名现象，中原王朝汉人的同名还好区分，但少族政权的少族人同名，就很容易给人带来困扰。

比如阔阔出、伯颜、帖木儿等等，就像汉人王刚、李明一样普遍，就连本文主角秃满，在蒙古元朝，也最少有10个同名者，而这10个秃满还都没有留下太多信息。

①地位最高的阳翟王秃满（活动于成宗武宗仁宗时期）

就是蒙古元朝的二等金印螭（chi）纽、阳翟王，他是窝阔台汗的庶子灭里大王的曾孙子，灭里生脱忽，脱忽生俺都剌，俺都剌生爱牙赤大王和秃满大王。

秃满曾经是海都、都哇集团中的骨干叛王之一，在大德十年（1306）八月，也儿的石河之战时，投降当时总兵漠北的怀宁王海山（元武宗），被元廷安排戍守漠北。

至大元年（1308）九月，诸王秃满向已经即位的武宗、进献他收藏的太宗窝阔台汗的玉玺，因此被武宗封为阳翟王（二等王），赐金印螭纽。

至大四年（1311）七月十三，因为参加新即位的仁宗的大朝会，被恩赐黄金百五十两、银五千二百五十两、币帛三千匹。

延祐元年（1314）十二月初四，朝廷赈诸王秃满部米二千石。

随后，阳翟王秃满就在历史中失去踪迹，不知道什么时候亡故，大概率死于仁宗年间，由他的儿子曲春袭封阳翟王。

曲春大概在泰定元年（1324）前后死亡，因为在当年正月，泰定帝立曲春的堂兄弟、爱牙赤大王的儿子太平为阳翟王。

正是新任阳翟王太平袭爵的时间，和英宗卫士秃满被杀时间的衔接，才让长青先生产生疑惑，猜测两个秃满是不是同一个人。

关于阳翟王秃满，在《元史·叛臣传》、《新元史·太祖诸子传下》中都有零星记载。

②元英宗卫士秃满（？-1323）

这个秃满出现在《元史·英宗本纪》和《元史·逆臣传》，他是谋弑英宗的十六逆之一。

至治三年（1323）八月初四，秃满参与谋杀英宗的南坡之变，之后和同党诸王按梯不花、知枢密院事也先铁木儿、前云南行省平章政事完者（完泽）、宣徽使锁南等人一起北上，奉皇帝玺绶给世祖忽必烈的嫡曾孙晋王。

九月初四，晋王也孙铁木儿在漠北即皇帝位，是为泰定帝。

为了安抚弑君的十六逆，泰定帝对他们多有封赏，卫士秃满也在九月初八被任命为同佥枢密院事。

等泰定帝的人接管大都后，十月初六，秃满和也先铁木儿等北上几人，除了诸王按梯不花外，均被泰定帝诛杀于行在所。

而在阳翟王秃满和英宗卫士秃满之外，大元朝还有最少8位秃满：

①阿里不哥的家臣秃满（？-1264）

据《元史·世祖本纪》和《新元史·太祖诸子下》记载，和忽必烈竞争汗位的阿里不哥汗身边有一位家臣也叫秃满。

中统五年（1264）七月二十八，失败者阿里不哥和诸王玉龙答失、阿速带、昔里吉（这三兄弟均为蒙哥汗之子）等向忽必烈臣服。

因为这些宗王都是太祖成吉思汗——拖雷的后裔，所以忽必烈“并释不问”，但对于阿里不哥的谋臣部将们，就没有那么仁慈，忽必烈让四个亲王、三个大臣审问他们以便定罪。

在部将中最年长的秃满，奋然扛下所有：“是我等之谋，请勿罪阿里不哥，而置我等于刑。”于是，忽必烈诛杀秃满、阿里察等数十位阿里不哥的骨干。

②至元末期的湖广行省平章政事秃满（活动于1288年前后）

据《元史·世祖本纪》记载，至元二十五年（1288）五月二十九，忽必烈下诏让湖广行省管内，都听从平章政事秃满和要束木两人的节制。

③大德年间的福建闽海道肃政廉访使秃满（活动于成宗大德时期）

据《福州府志乾隆本》卷28记载，成宗大德（1297-1307）年间，出任福建闽海道肃政廉访司廉访使的三个人中，第二位廉访使就叫秃满。

④庆元路总管府同知秃满（活动于成宗大德中期）

据《延佑四明志》卷2记载，在大德中期（1301-1304）担任庆元路总管府同知的奉政大夫，同样叫秃满。

⑤至治初年的福宁州达鲁花赤秃满（活动于仁宗英宗时期）

据《八闽通志》卷31记载，至治初年（1321）担任福宁州达鲁花赤的官员，也叫秃满。

⑥哈剌赤千户钦察人秃满（活动于泰定时期）

据《永乐大典》卷10889记载，泰定四年（1327），新袭职的哈剌赤千户也叫秃满。

这个秃满是钦察人，祖父叫别里古，至元三十一年（1294）为钦察卫佥事。大德初年随同武宗北征，武宗念及其功，命他的儿子脱合安为百户，没多久就升迁为千户，别里古原先的钦察卫佥事一职，就由他的次子脱欢不花袭职。

而秃满就是别里古的长孙，于泰定四年袭职千户。

⑦河南江北行省的监司秃满（？-1338）

据《新元史列传109》和《庚申外史》记载，顺帝至元四年（1338）十一月，河南范梦端谋反，伪造圣旨把省官召集到一起，用铁骨朵把他们都槌死，弃尸后园。

这些被杀的省臣中，除了平章政事月鲁不花、万户完者不花、总管撒思、左丞怯烈等等以外，还有监司秃满。

⑧被元顺帝处死的大臣秃满（？-1342）

据《元史·顺帝本纪》记载，顺帝至正十二年（1342）十二月二十六日，阿鲁、秃满等人以谋害宰臣、图谋叛逆罪，赐死。

看看，随便一检索，就搜出最少10个同名秃满来，比较下这群秃满，容易让人混淆的，也就是阳翟王秃满和英宗卫士秃满两个。

但只要了解点蒙古元朝的诸王制度，就能很容易地搞清楚：卫士秃满并不是阳翟王秃满。

首先，蒙古元朝的诸王们是不出仕的。

自从成吉思汗搞分封后，蒙古元朝一直对诸王实行分封制度，诸王被分封后就藩、守藩，子孙对藩地世袭罔替，即便某王犯事被削爵，这个藩地仍然由犯王亲属继承。

也就是说，老子谋反、儿子照样袭爵就是元朝的常态，并不像中原王朝那样，老子犯事就连坐子孙一锅端。

更需要注意的是，元朝诸王的世袭权还不是逐代递减的，他们可以世代享受藩地内的领地、属民、爵位，行使政、财、刑等各项权利。

对于诸王的藩地，朝廷是不能直接管理的。

另外，在诸王领地以外、由朝廷直接统治的广大区域，因为属于黄金家族的公产，诸王仍然可以分一杯羹，可以派遣位下的家臣，去份属他家的食邑领地担任达鲁花赤，也可以举荐家臣去担任朝廷官员。

但诸王本人，不能、也不愿亲自干预到朝廷政治中来。

为什么不能、不愿呢？

先说不能，皇帝大汗对于诸王在草原上的领地统治权是放弃的，同样的，由皇帝大汗直接统治的、属于黄金家族公产的中原汉地区域，诸王们也得放弃自己的干预权，不然，皇帝就可以直接干预诸王在草原藩地的事务了。

再说不愿，从蒙古初期国家形成时，文化程度较低的蒙古人对管理国家的重要性就认识不足，他们对出仕做官所带来的荣誉感、以及利益，缺乏足够的认同和认知，所以他们是不屑做官的，认为出去做官是很丢人、丢份的事。

比如在消灭塔塔儿部后，别勒古台因为泄露了蒙古人要把比车轮高的塔塔儿男子全部杀掉的机密，就被哥哥铁木真惩罚以后不许参与忽里勒台大会，只许他去处理斗殴、盗贼等政事，相当于担任大断事官的职务。

这对别勒古台来说，就是惩罚和羞辱了。后来接任大断事官的失吉忽秃忽，虽然是黄金家族的养子，但也不能掩饰他是来自塔塔儿的俘虏身份；再后来的札剌儿人忙哥撒儿，也是黄金家族的梯己奴隶。

因此，对蒙古诸王来说，让他们做官就是惩罚，而做官只是家臣、奴隶们的事，不能让主子纡尊降贵，身为家奴们，主要职责就是为主子管理所有的事务，所以张帆先生才说蒙古元朝是家臣治国的家臣政治。

在这种传统下，身为黄金家族子弟的阳翟王秃满，怎么可能自轻自贱、去做英宗的卫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其次，就是成吉思汗留下的法令中有一条：皇族有罪的，必须经过宗亲共同商议决定，在此之前是不能擅自加害的，即便商议也不能轻易处死血亲。

因为这条法令，蒙古元朝历任大汗皇帝对黄金家族内讧的处置都比较温和，对于谋反犯事的诸王，多数时候只不过是削爵流放，他本人的家族不受影响，领地和属民也基本不会被剥夺，大汗会另立犯王的子孙或者兄弟袭爵；在少数时候才会处死犯王，或者对该藩进行内部分割，或者剥夺该藩部分属民。

而泰定帝也孙铁木儿恰恰是最遵循草原旧制的大汗之一，他在处置谋弑英宗的十六逆时，身为臣子奴才的十一人统统被处死，其中就包括卫士秃满。

而出身黄金家族的五位宗王，则只是被流放远方，诸王月鲁帖木儿（阿难答之子）流放云南，按梯不花（阿难答之弟）流放海南，曲吕不花（世系不详）流放奴儿干，孛罗（阿里不哥之子乃剌忽不花之子）和兀鲁思不花（蒙哥之子昔里吉之子）流放海岛。

所以说，且不说阳翟王秃满不可能去担任英宗的卫士，即便假设卫士秃满是阳翟王的话，那他就不会被杀，而是像按梯不花叔侄那样被流放。

是以，参与谋杀英宗的卫士秃满怎么可能会是阳翟王秃满呢？

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