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一林丰”轶事

本文转自：南通日报

□王其康

南通的柳家巷15号，因通州女子师范学校曾设立于此，遐迩闻名。其实，从时间上说，女师在此仅5年，而经营兰州水烟的“一林丰”南通货栈，在此却长达30余年，且“一林丰”与张謇及南通通明电气公司交往颇深，却鲜有完整记载。

一

据陕西省图书馆出版的《话说陕商》记载：“渭南孝义赵家，在兰州设立的烟庄‘丰盛兴’，泾阳有分号，在上海分庄叫‘一林丰’，在南通、苏州、石港、平潮设有支号。”

“一林丰”之所以能成为西部水烟大咖，是有历史原因的。光绪二十六年（1900)，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城，慈禧和光绪帝逃离京城，开始一年之久的“西狩”。“一林丰”在此期间，支付了宫廷“西狩”的绝大部分费用。一年后战事平息，慈禧回到北京，又神气活现地垂帘听政，封赏护驾有功的“一林丰”，下旨免收其税收。从此，“一林丰”盛名远扬，在全国各地，沿铁路、水路、公路，密布了数不胜数的货栈或分号，南通也在其中。

市档案馆的通明电气公司档案中，有一份1953年3月16日“一林丰”向通明电气公司董事会提交的股权“申请过户保证书”，其中记载：在西大街84号（现润友大厦附近)，“一林丰”设有南通分店，店名原称是“兴记”，“兴记户名系前兰州本厂老牌号丰盛兴记之解释，后因统一牌号，上下一律改为一林丰。特此说明。”至于该店具体何时落户于南通老城，尚待考证。

张謇很早就关注“一林丰”了。光绪二年（1876）二月十八日，在吴长庆军中当幕僚的张謇经上海回海门：“晚，汉章同往购物、沐浴，并至‘一林丰’，一识所谓一菸铺而资本累万金。”字里行间，充分流露了年轻的张謇对“一林丰”凭着见方三寸的水烟就能行走天下，拥有万金资本的好奇。这份好奇，也许多年都难以抹去。

1902年，张謇创办了通州师范学校，开启了“父实业、母教育”的实践。次年，他赴日本考察70余天，其间，一个建立女师的规划在张謇心中形成。后来，他将学校选址定在柳家巷15号。但张謇也没想到，这次选址，竟开启了与“一林丰”的长久交往。

二

柳家巷15号，是巷内占地面积最大的宅院。1905年前，它的主人是陈佩庭。

陈绶（1840—1891），字佩庭，曾任清刑部四品部曹，与张謇是忘年之交。1891年1月12日（十二月初三），张謇曾为他作挽联：“等闲散尽黄金，万卷图书，过眼云烟成小录；魂兮归来沧海，孤儿门户，伤心宾客更何人。”

陈家在陈佩庭去世后中落。1905年，陈佩庭之子陈启谦（1878—1935）与张詧、张謇筹设通州女子师范学校。《南通县图志》二十六卷有详尽记载：“初，陈坚、徐联蓁等议办女校至是，並为詧、謇任筹助事。詧以私资购坚旧宅为校舍，称公立女学校。詧为总理，謇为协理，延范当世妇姚为校长。”

1905年，女师在柳家巷15号应运而生。1907年，因生源爆棚，张詧与陈南琴等人筹资，购了珠媚园（现通师二附），扩大校舍。1910年，女师整体从柳家巷15号迁至珠媚园。通崇海泰商务总会则成为了这儿的新主人。

1912年，南通县政府将多个机构设于总商会，导致房屋不够使用，开始向四周扩建、并购。规模最大时，与周边连成了一片，包括4号的院落、5号的顾宅。4号东侧，那儿原来是西关帝庙，后建成为两层的商品陈列所，归商务总会公有。此时的商务总会，俨然成为南通的政治、经济、军事、金融、教育、文化“一邑之总枢”。至1920年，扩大后的商务总会，仍不够政府使用，张謇的目光移向了南濠河畔更开阔的桃坞路，在那儿开发建设了商务总会新址。

三

商务总会的原地址往后作何用途？水烟界翘楚“一林丰”进入了张謇的脑海。经过双方几轮谈判，财大气粗的“一林丰”，从1920年起成为柳家巷15号的新主人，不久，便将原设在石港的水烟货栈整体迁入于此。

南通档案局编辑的《大达内河轮船公司》载：“苏北无铁路，起初一林丰水菸店批发站设在石港镇，随着南通工商业蓬勃发展和水陆交通的发达通畅，南通县在张謇先生经营建设下成为全国模范县和苏北经济中心，一林丰水菸店将批发站移到南通城里，所以购下此宅。”

“一林丰”仅用作水烟中转，无需占用那么多房子，便将空房让给张氏的通明电气公司使用。《大达内河轮船公司》载：“但该店只需使用此宅一半的房屋，另一半安排自己职工和借给通明电气公司职工当宿舍。”“通明电气公司为了感谢一林丰水菸店无偿借住房给公司职工当宿舍，而赠给人情股，又称干股。”这笔交易，展现了张氏兄弟与“一林丰”双方处人处事的精明之处。

南通有电灯照明源于1899年，其时大生纱厂成立，用发电机发电。南通城用电灯照明，开始于1914年，最初是一个小型发电机，用于张謇的濠南别业和张詧的城南别业，机器放在翰墨林印书局内。1917年，通明电气公司成立，原设于唐闸，供应城、闸两地用电，张詧是公司总理，张敬儒任经理。1918年，公司将业务扩展到城区市民用电，在城西设机房，并成立了办事处（现老干部活动中心)。高管人员的宿舍则设在“一林丰”内。

四

住在“一林丰”内的通明电气公司总务主任王孝爵（1894—1953）住有独立的三进小院。作为总务主任，王孝爵有一个重要职能，就是收缴用户的电费。这是个繁复的差事，其间还曾发生过一件趣事：

王孝爵的儿子王友乾早年在私塾念书，十五六岁考入了私立崇敬中学读初中。一天，班主任通知王友乾：“顾校长请你去校长室。”王友乾自幼受宠，胆小懦弱，听说去见校长，吓得不知所措。到了校长室，顾仲敬校长笑容可掬，端来几个点心盘子，又倒了一杯茶。顾校长先了解了他的学习情况，又递给他一封信，让回家后面交其父。

王孝爵阅信后得知，崇敬中学刚刚在东北营购地建校，又要置办教室、教具、实验室，经济上捉襟见肘，因而已欠通明电气公司电费多时。公司已下通知，学校若再拖欠电费，将被拉闸。此信是请求王孝爵在公司内周旋，缓交电费，万不能断学校的电。

其实，王孝爵与顾仲敬是老熟人了。两人同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顾宅前门在西大街，称“西大街顾宅”，后门在柳家巷，与王孝爵家相距不到百米。对顾仲敬几次变卖家产办学校的善举，王孝爵早有耳闻，敬慕不已。而顾校长因囊空如洗，对欠电费之事，一直羞于开口，又不得不开口。选用私信方式处理公务，进退皆可，这是读书人的处事之道。最终，这桩公务还是得以妥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