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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宣在幼儿园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他站在醒目的位置,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自己的两个心爱的外孙找不到他。
最先从门里蹦跳出来的是大外孙郑子樾,他一眼就看见了外公,挥着小手向老师道别,然后朝外公跑来。
“慢点跑!”叶明宣边嘱咐边走向他:“你自己出来了,子秋呢?”
“外公,弟弟今天不开心了!”
“怎么了?”
“因为有几个小朋友说他,他还和别人打架了,还被老师责备了……”
叶明宣牵起子樾的手,一边询问一边继续搜索,终于看到子秋在班级队伍的最后面,低着头,手里提着书包,步履蹒跚,仿佛世界尽头都没有注意到他。
“子秋,爷爷在这儿呢,你往哪儿去呀……”
叶子秋转过头来,眼睛红红的,眼泪打转在眼眶里,忍俊不禁。
“子秋,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告诉我,我去找他……”
叶子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爷爷,我和哥哥是一个爸爸妈妈生的吗?”
“是啊,我们子秋和子樾当然是同一个爸爸妈妈生的,难道你没看出来你们俩长得多像吗,你们是双胞胎呀,子樾只比你大两分钟……”
“那为什么我姓叶,哥哥姓郑呢?小朋友们都说,亲兄弟应该是同一个姓。”
“你有没有跟小朋友解释,你跟着妈妈姓,哥哥跟着爸爸姓呢?”
“我解释了,可是他们说,肯定是我爸爸和我妈妈离婚了,所以我和哥哥才不一样姓。
他们说离婚就是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了,可是我妈妈明明还和爸爸在一起呀,他们不是离婚吧?
我跟小朋友解释了,他们谁都不信,还说我是被爸爸抛弃的孩子……”
叶子秋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擦都擦不干。
看着孩子委屈的样子,叶明宣不禁自责起来,当初非要孩子跟着自己姓,是不是错了呢?
叶明宣的家乡也是农村,那里人们眼中没有儿子的家庭是会被看不起的。
他的父母也是这样。
幸好,他们生了两个女儿和三个儿子。
叶明宣是家中年纪最小,也是最受期望的。初中毕业后,他顺利考取了中专,并在县粮食局找到了一份工作。
他与同事杜玉莲成婚,但不幸的是,他们生活在计划生育政策实施的时代。作为正式职工,他们只有一个生育指标,无论生男生女都不能再生二胎。
在妻子怀孕期间,叶明宣曾被问及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只是回答说:“男女都一样。”
然而,在内心深处,他其实更希望妻子能生个儿子。可惜的是,现实让他失望了。
当孩子出生时,是一个女儿。婆婆见到后,便表示头疼并匆匆回家:“我生了你们五个,从没想过要正经坐月子……”
孩子时不时地哭闹,妻子则躲在被窝里哭泣,而叶明宣则忙着照顾孩子,不忘安慰妻子:“老人家嘛,思想有点老旧,别往心里去,她不喜欢你,我还是喜欢的。
这是你我共同的宝贝女儿,我想叫她叶明珠。她是你我最珍贵的宝贝……”
妻子终于笑了。
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方便的通讯方式,孩子三天大时,叶明宣去岳母家报喜,岳母心疼女儿,便放下手头的事赶来:“叶明宣,你妈怎么想的,女孩不是她的孙女吗?
她也是女人,怎么不能理解一下!现在国家不让生,要是让生,谁家还没个儿子啊,她自己不也是先生了两个女儿?”
叶明宣尴尬地笑道:“妈,别和我妈一样心胸狭窄,她老了,思想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呢。要是她有您这样的觉悟就好了,我就算睡着也能笑醒……”
岳母家里有很多人,不能总是待在他们家帮忙,孩子三个月时,岳母也回去了。
好在他们在照顾孩子方面也有了些经验,虽然不多,但勉强够用。
杜玉莲的产假期已经结束,现在他们需要一个人来照顾孩子。叶明宣决定回老家一趟,准备好茶叶和点心。
在老家,母亲正在忙着准备食材,她一边剁着猪食,一边将野菜准备好。她说着:
“如果你们需要我来看孩子,我可以帮忙。但是要是要我去你们家,那可不行。你哥哥家有那么多孩子,我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
“妈,哥哥家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而且嫂子们也都在家,可以照顾孩子。”
“你还是舍不得啊,一个小丫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是个儿子,我二话不说,我会全心全意地去照顾的。”
母亲的话刺痛了叶明宣的内心,他转身离开了老家,心情沉重。
在城里,他找到了邻居大姨,一个五十多岁的热心肠的妇女。大姨没有正式工作,平时闲来无事,经常帮助他们。
叶明宣伤心地告诉大姨,他妈妈不愿意帮忙照顾孩子。大姨安慰他说:
“别难过了,你们可以相信我,我可以帮你们照顾孩子。我闲着也是闲着。”
叶明宣非常高兴:“真的吗?太好了!我不用再为孩子的事情烦恼了。”
他和杜玉莲商量好,每个月给大姨一定的报酬,但大姨坚决不要:“我怎么能拿你们的钱呢?我只要少许的补偿就行了。”最终他们达成了一致,每月给大姨一些补助费。
四年后,大姨的儿子结了婚,也迎来了自己的孩子,大姨为了能多看到孙子,不得不离开,于是叶明珠被送进了幼儿园。
在这段时间里,母亲从未询问过孩子的情况,也没有关心过他们的生活。
杜玉莲对婆婆心存怨气,很少回家看望。
也许是受父母思想的影响,叶明宣内心或许也有着重男轻女的倾向。尽管女儿再出色,但在夜深人静之时,叶明宣偶尔会感叹道:“这么出色的孩子,可惜不是个儿子……”
然而,他将这些想法深藏心底,让妻子和孩子们一直都未察觉到。
直到叶明珠结婚,并查出怀上了一对双胞胎。
他对女儿说:“明珠啊,看你一胎怀了俩,能不能跟你公婆商量一下,让其中一个孩子跟着你姓呢?这样,我们叶家也算有了个后,也不用每次回家都受到大伯二伯的嘲讽了。你放心,无论谁跟着我姓,我们都会一视同仁,绝不会偏袒任何一个……”
叶明珠明白,由于自己是女孩,父母一直未能获得爷爷奶奶的认可,甚至在他们临终前还在责备父母没有给他们生个孙子。
父亲虽然没有明说,但内心肯定不是滋味。既然他有这个愿望,而自己又一胎怀了俩,何不为他实现呢?
公公婆婆都是受过教育的人,应该不会太在意。
她向丈夫郑烨提了这件事,得到了他意料之中的回答:
“无论孩子跟谁姓,都是我们的宝宝。只要我爸爸愿意,我也没有异议。至于我妈妈,我觉得应该好商量,但我爸爸可能不太容易答应……”
一想到父亲平时的严肃形象,叶明珠也感到有些担心。
“你先跟我妈商量,我爸最听我妈的话……”郑烨建议道。
郑烨的父母住在另一个城市,为了和叶明珠结婚,他自愿搬到了妻子的家乡。
夫妻俩去了一趟婆家。婆婆是一位中学教师,性格开朗豪爽,与叶明珠相处得非常融洽,就像闺蜜一样。
叶明珠拉着婆婆的手臂,委婉地向她提出了父亲的要求。
婆婆说:“我和你父母是同龄人,我们这一代人对这种观念有着特定的理解,都是受到了家庭环境的影响。
所以对于孩子姓什么的问题,我不会干涉,你们夫妻俩自己商量就好了……”
“那我爸爸呢……”
“你爸爸的事,我来处理!”
婆婆表示愿意出面,公公也很快表示同意:
“如果两个孩子是龙凤胎,男孩跟着爸爸姓,女孩跟着妈妈姓。如果是两个姑娘或者两个小子,老大跟着爸爸姓,老二跟着妈妈姓。”
叶明珠差点没被婆婆拉得跳起来,她心里高兴极了。
宝宝出生了,两个胖乎乎的小家伙,老大由公公起名,叫郑子樾。
老二由叶明宣取名,她说:“他们俩出生在秋天,就叫子秋吧。”
亲家公和亲家母都还没退休,于是叶明宣和老伴直接搬进了女儿家。
但两个孩子实在太需要照顾了,光靠老伴一人根本照顾不过来。
叶明宣下了决心,去医院办了一堆证明,申请了病退。
虽然拿到的钱少了点,但她心情愉悦,每天都陪伴着老伴,学着给孩子做辅食,调配奶粉,给他们洗澡换衣服,享受到了无比幸福的家庭时光。
三年前,当孩子两岁的时候,他们一家在公园里与一群人聊天。其中一位六十多岁的人觉得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双胞胎,好奇地问起为什么一个叫他爷爷,一个叫他外公。
他解释道:“两个孩子都是外孙,因为我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所以让其中一个孩子跟着妈妈姓了。”
那位长者却不以为然:“你这样做可能不太妥当。现在孩子还小不懂事倒没什么,等他们长大了,这件事可能会成为导致兄弟间矛盾的根源。”
虽然当时他很生气,但还是控制住了情绪,领着孩子回了家。
孩子三岁的时候,老家的人打电话来说要续族谱。他知道这是老家的传统,每12年续一次族谱,每个家族成员都要出一份费用,记录生死,更新族谱。
他带着自己的户口本兴冲冲地回到了老家。
家族的长者一脸为难地对他说:“明宣啊,不是我不给你录,可这个子秋毕竟不是你的亲孙子,严格来说血统上有些问题……”
他气愤地摔了手中的笔记本,回来后心情沉闷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曾经如此执着于孩子跟自己姓的问题。
难道那些连族谱上都不能遗漏的名字真的有意义吗?
等到孩子长大的那一天,如果还存在着续族谱的说法,孩子必须得面对叶氏家族的不认同和郑氏家族的空缺,这对他来说,公平吗?
叶明宣感到迷茫,他不确定自己所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叶子秋回到家,径直走进自己的小房间,关上了门。叶明宣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问道:
“爷爷,小朋友说每个孩子都会跟着爸爸姓,可为什么我要跟着您姓呢?
我和子樾是双胞胎,我们都是同一个爸爸和妈妈生的,但是为什么子樾叫您外公,而我要叫您爷爷呢?
您能不能跟爸爸妈妈商量一下,让子樾姓叶,我姓郑呢?他已经姓郑五年了,而我却从来没有……”
看着孩子关上的门,他除了愧疚还有心疼。孩子的世界是那样简单,对错分明,他们无法理解人性中的复杂。
是他自己的私心,给他们带来了困扰。
郑烨和叶明珠一进门,就看到叶明宣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
“你们俩过来,我们需要谈一谈……”
“爸,发生了什么事?你看上去一本正经的。”
“我在想,是不是把子秋的姓改回来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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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照生成时间:2024-03-04 21:4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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