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军队的差异：武器装备和社会制度下的战斗力对比

北宋朝廷，可以算最富有的王朝之一了。

根据宋末元初史学家马端临的专著《文献通考》记载，北宋中后期，国家税收为7000万到8000万贯。

一贯大约相当于0.7两白银，折算下来每年税入在5000万—5600万两白银，不仅远远超过前面的唐朝，而且比几百年后的明朝也高得多。

直到清朝乾隆年间，才超过这个数字。

相比之下，金国就穷得多。

在宋金的蜜月期，也就是双方共同打辽国的时候，根据当时宋朝出使官员的回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宫殿，建筑简陋，如同宋代县衙一般。

即使是完颜阿骨打邀请各部首领和使节的“国宴”，餐桌上也只有糙米饭、腌黄瓜、韭菜、野葱等食物。

而野味肉食的处理方法也就是简单的烤、涮煮，甚至生吃。

餐具，就是这些女真武士贵族腰间的佩刀。

如果只比军事方面的投入，北宋也比金国要多。

毕竟，北宋70%以上的财政支出用在了养兵上。

为何在金军面前，宋军这么不堪一击呢？

如果要用一句话总结背后原因的话，那就是双方的社会制度的差异。

美国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Friedman），曾提出过一个“四种办事模式”的说法。

1.花自己的钱办自己的事，既注重效果又注重省钱；

2.花自己的钱给别人办事，不注重效果只注重省钱；

3.花别人的钱为自己办事，只注重效果不注重省钱；

4.花别人的钱为别人办事，效果和省钱都不关心。

两宋之交，金军是按第一种模式组建的，说白了就是让人民用自己产出的资源武装自己，形成军队；

而宋军是按第四种模式组建的（其实，绝大多数中国古代王朝的常备军都是，包括后来的金军），做法是：

派官吏把人民产出的资源榨取出来，存放进国家仓库里；

然后再让其他官吏从仓库里取出这些资源，交给另外一些官吏，用于组建武装力量。

这个过程需要经过无数贪官污吏的手，还有不可避免的途中损耗，效率自然极低。

南宋有一位做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高官，叫吕颐浩。

他虽为文官，但史称其人“有胆略，善鞍马弓剑，当国步艰难之际，人倚之为重”，连赵构也曾赞扬吕颐浩“躬临行阵，亲冒矢石”。

他曾在奏折《边事备御十策》里吐槽：

臣尝观金人之军，兵器便利，衣甲坚密，所以多胜；中国之军，兵器不便利，衣甲不坚密，所以多败。

何以言之？金人之军，皆是民兵，平时赋敛至薄，而缓急以丁点军【原注：谓如两丁点一丁之类】。

器甲鞍马，无非自办，平时家居，日逐擐甲胄而习弓矢，所以器甲各适用。

中国之军，莫非黥卒，器甲从官给，身躯短小者或得长甲，修长者或得短甲；力能挽七斗弓者，或授以一石弓；力能胜两石弩者，或付之以三石弩，致弓弩不适用，反与短兵同。

寒饿之卒，无力自办器甲，可胜叹哉。

昔马燧制衣甲，必分三等，盖有深意。

晁错曰：甲不坚密，与袒裼同；射不能及远，与短兵同。夫驱人於行阵之间，以肌肉冒锋刃，而甲不坚密，器不适用，良可哀也。又北兵遇敌，步人骑兵皆全装，所以心固而敢战；汉兵遇敌，马军全装，步人则衣甲不具，所以心怯而畏战【原注：步人戴笠子不能御箭，有弇心则无披膞之类是也】。

非特此也，金人军行，有车乘牛畜【原注：多系三五十人共一车】搬载器甲，所以步人可以全装；我师之行，无搬载器甲之具，步人全装则困於负担矣，此又为将者当讲议措画也。

这段信息量巨大的文字内容简单总结就是：

1、金军经常吊锤宋军，和武器铠甲的装备优势有很大关系（兵器便利、衣甲坚密，所以多胜）；

2、金军的士兵都是“民兵”（封建武士，类似于中世纪欧洲骑士那种，不是后世所谓的“民兵”），日常在家里闲着没事就练习武艺，武器盔甲都是自己购置的，所以武器便利、盔甲合身；

3、宋军的士兵主要是“黥卒”（脸上刺字的刑徒兵，所谓的“贼配军”），武器盔甲都是官府负责发放的，而负责这些的官吏从来都是敷衍了事，装备质量低劣。

动不动就缺少头盔、披膞等部件，而且尺寸不合身，经常给矮个子发长甲、给高个子发短甲。

发给士兵的弓弩经常拉力过大，超过他们的体力范围，根本拉不开，打仗时完全无用。

4、金军的步兵、骑兵都大量普及了全套盔甲，所以打仗时敢冲敢砍人；而宋军只有骑兵能勉强做到全身披挂，步兵普遍缺少盔甲，“心怯而畏战”。

让这样的士兵去跟金军拼命简直就是让炮灰送人头。

5、让宋军学习金军那一套自备武器盔甲行不行呢？

当然不行！金国士兵“赋敛至薄”，只承担军事义务，不需要纳多少税，家庭产业的产出都归自己，所以他们有资财去购置装备；

而宋朝那些可怜的“黥卒”地位低下，吃饱饭穿好衣服都困难（“寒饿之卒”），哪里买得起武器盔甲？

6、不仅如此，就算朝廷慷慨，给宋军发足了盔甲，实际使用起来也很麻烦。

因为金军的步兵随军都有牛车，每三五十人分配一辆，行军过程中盔甲用车运载，上阵开打之前再穿；

而宋军严重缺乏运载工具，就算人人配有盔甲，也只能各自随身携带，长途行军之后疲劳不堪，作战时反而没有体力了。

那么大宋朝（以及其他中式皇权专制王朝）为什么要坚持这种低效的军事制度呢？为什么不学女真人那一套，搞自耕农兵？

道理很简单：

让不处于严密监管下的“老百姓”（民间富户、中小地主）自己武装自己，保有刀剑、弓弩、盔甲、战马，进行日常军事训练，掌握战争技艺，这对于皇权专制社会来说简直太可怕了！

有个史料很能说明这个问题。

代州进士李光辅善击剑，诣阙。帝曰：「若奖用之，民悉好剑矣。」遣还。——《宋史》宋真宗本纪

看到了吗？

一个靠科举考出来的进士，就因为他闲着没事喜欢练习剑术，大好前程瞬间就没有了。

要是让这人成为榜样，使得天下老百姓都模仿他习武，那赵官家晚上睡觉恐怕都不得安稳！

对赵官家来说，只要统治稳固，子孙后代会不会被一群人口不到大宋百分之一的女真人吊打，有什么要紧？

当然，女真那边的完颜官家后来也学会了这一套，所以金国最终被另外一群人口很少的蒙古人给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