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汉题匾一字之差 “正宗”变“正东”

本文转自：重庆晨报

正东担担面是重庆母城老字号，抗战时以“量足味够”诚信经营深受食客喜爱，还有一段传奇故事——

田汉题匾一字之差 “正宗”变“正东”

□卢郎

正东担担面是重庆最早的老字号之一，曾获得过“中华名小吃”称号。这是重庆母城市民董德民、陈淑云夫妇于1936年创立，几十年来在渝中半岛穿街过巷，挑着担子经营。

1951年，董德民夫妇在保安路181号（今雨田大厦附近）买下一间铺面，正式入室开店，挂上了“正东担担面”的牌匾。也许是难以忘怀曾经挑着担子苦苦奔波的经历，董德民夫妇仍将那副担子摆在店门口，直至1961年因街道说有碍观瞻，才将担子撤掉。至此，重庆担担面最后一副担子，从母城消失了。

抗战时期，量足味够的正东担担面凭借诚信经营引来食客无数，与阳翰笙和田汉等知名文人有了交集，并由此引出一段传奇故事。

1

5块大洋，盘下担担面挑子

当初，董德民第一次近距离察看这副担子，见这架担担面挑子虽简单，甚至还有些简陋，但布置得很巧妙：一边是鼎锅，火炉和煤炭；另一边盛着面条、调料、碗筷和其他物件。他试着挑起来，有些沉，但走个三五里路不成问题。

“如何，扎实嘛！”担子的主人王和顺说，“要不是屋里催着我回老家，才舍不得这行头呢。”

这是夫妻俩作出的重大决定，将家里的积蓄预交三块大洋，约定10天后再交两块大洋，定下王和顺手上的这副担担面挑子。

对董德民夫妇来说，煮面、挑面、配作料、放作料，都是极熟悉顺手的事。出了王和顺家，陈淑云随口问了一句：“当家的，我们的担担面该用哪些作料？该配啥子味呢？”

董德民愣了一下，一时不晓得说啥子。担担面不外乎就是酱油、化猪油、芝麻酱、姜蒜、葱花、辣椒、花椒、麻油等，但现在自家也有了担子，该以哪些作料为主呢？还真得细细琢磨一番。

两人思忖一番，一时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董德民说：“反正还有时间，我们去吃那些担担面，看看都有些啥子味道再说。”

第二天一早，夫妇俩早早出了门。在街上遇见担担面，看着吃的人多、作料品种多，就吃上一碗品味。走到打铜街时，天已大亮，两人肚里也装了三碗担担面了。

这时他们看到，在靠码头那一边，有一架担担面放在路旁，吃的人不少。两人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香味。走近细细察看，这架担担面的作料也没什么特别。董德民用劲嗅了嗅，感觉散发出这股香味的，竟然是碗里的芽菜。陈淑云小声说：“是芽菜在展劲。”好不容易等食客走光了，两人决定只买一碗来尝尝，因为肚子实在装不下了。

卖担担面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以为两人钱不够才合吃一碗，有些同情，特意多下了一点面，并送上两双筷子。董德民尝了一口，对汉子说：“老板，芽菜用得好。”汉子笑了笑说：“用的正宗叙府芽菜，做面用它最好。”

汉子虽没有细说，但董德民已品出道道：将一些芽菜切成细末，香味溶浸入汤里，闻着香；一些芽菜切成节，则是咀嚼着香。

2

量足味够，还怕没有客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夫妇俩都在家里调配作料。老家送来的干蘑菇，两人也试着磨成粉，然后掺进海椒面里；还试着用市面上能买到的各种辣椒，尝试着不同的方法油炼，常常累得焦头烂额，却总有“不是最好”的感觉。

一天，董德民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问老婆：“你说，吃担担面的人为啥子来吃？”“当然是饿了嘛！”陈淑云随口回答。董德民一下子站起来说：“那我们还费这些力做啥子！只要量足不克扣，味够不偷奸耍滑，还怕没有客人？”陈淑云恍然大悟：“对呀，把客人当成家人，就当给家人煮面吃！”

十天匆匆而过，夫妇俩如约来到王和顺家交了两块大洋，取走担子。遵循着自己定下的经营方略，他们的生意也渐渐走上正轨。两三年下来，虽说没发大财，但生活渐渐好了起来。

这一天，生意不是很好，董德民挑着担子，追着人流走，不知不觉过了打铜街。他准备到码头去，那儿乘船的人多。刚过打铜街口，就见相熟的张大哥急匆匆走来，指着担子上的标识说：“董老弟，你过界了，快些走，要出麻烦的！”

董德民愕然：“过界？”就在这时，另一个挑担担面的魁梧大汉放下担子，提着扁担跑了过来，边跑边吼：“老张，拦着他，砸了他的担子，龟儿子敢捞过界来抢食！”张大哥连忙叫着“快跑”，一边拦着冲来的大汉说：“刘大哥，这是我的熟人，人家不晓得规矩，算了吧。”

大汉推开张大哥，抡起扁担砸在作料上，罐呀钵的顿时碎了一地。董德民那个气啊，疯了般扑上去，两人顿时扭打起来。“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一个过路的中年人猛地止住步子，厉声喝道。来人约四十来岁，穿着西装，长相斯文，声音却很洪亮。

董德民委屈地说：“他打了我的担子。”姓刘的大汉则气鼓鼓地说：“你跑到我们的地盘来了，没打你都是好的！”

这时，另一个人走过来，伸手拍拍中年人的肩说：“阳翰笙，你在这儿干什么？”阳翰笙一回头：“是田汉呀，我过江到南岸去，你呢，也过江？”田汉点点头：“是呀，我也到南岸，这是怎么回事？”

姓刘的大汉听说是田汉，立即恭敬地弯下腰：“田先生，你好。”田汉皱皱眉头：“这是怎么了，都是中国人，什么事不能解决，要靠打？”姓刘的汉子连忙说：“田先生，这是误会、误会！”并对董德民说：“你走吧，看在田先生面子上，不和你扯了！”

董德民连忙谢过田汉和阳翰笙，然后收拾起担子来。田汉和阳翰笙见没事了，也匆匆朝码头走去。张大哥问刘大汉：“那个田汉你认得？是做啥子的？”“是个大文人，满重庆城唱的《义勇军进行曲》就是他写的。”“我的妈呀，恁个有名的人都跑到重庆来了。”

离开时，董德民才弄明白，原来重庆卖担担面的有两帮人，上半城的从临江门、走马街、会府街至较场坝止；下半城的从朝天门、陕西街、商业场至较场坝止。大家的挑子上都印了标识，不能越界，越界会被视为侵占对方的市场。

3

大师相助，请田汉题写牌匾

这以后，董德民安分地在属于自己的地盘游走。他经营灵活，面的分量足，作料也肯放，于是有了不少回头客。

转眼到了四月，话剧《屈原》在国泰剧院首次演出，董德民夫妇挑着担子，候在国泰剧院门前。果然，散场后不少人围着担子买面吃，足足忙了一个多钟头，客人才逐渐散去。董德民满意地擦着额上的汗，对妻子说：“你回去吧，人少了，我再去转转。”

“担担面，担担面!”远处传来叫喊声，董德民放下担子回头一看，是阳翰笙同着两位女士朝他走来。董德民连忙热情招呼：“是阳先生啊，吃面？”

阳翰笙也认出他来，说：“是你呀，来三碗面。我那碗要干馏，多带青（即多青叶子菜）。”与阳翰笙一同出来吃宵夜的两位女士，一位是白杨、一位是张瑞芳，都是知名演员，只是董德民并不知晓。

不一会，面煮好了，阳翰笙边吃边与董德民摆起龙门阵，问他：“这么好吃的担担面，怎么没个牌匾？其他的担担面都写有李记、张记等，你姓董，也该有个董记牌匾呀。”董德民说没找到合适的人写，说完灵机一动：“阳先生是个有学问的人，帮我写一个吧！”

阳翰笙哈哈一笑：“我那个字拿不出手，但我可以请郭沫若帮你写。你写什么牌匾呢？”郭沫若是什么人董德民不知道，但他想起了那天遇见的田汉，就说：“阳先生帮忙，请田汉先生写一个吧！”阳翰笙一愣：“田汉？”随即哈哈笑着说：“行，行，我叫田汉帮你写，写什么牌匾呢？”

董德民大喜：“就写正宗担担面。”“正宗？行，你这担担面确实正宗。”阳翰笙笑着说。

4

写好牌匾，贴上木板挂在担子上

五月的一天，阳翰笙找到董德民，拿出一张纸，有些遗憾地说：“田汉题的匾写好了，可能他听错了，将正宗写成了正东。”董德民接过，看见上面写着：正东担担面。下面还落了两个小字：田汉。他咧嘴笑了：“呵呵，我也有招牌了，还是大文人写的。”

阳翰笙也放心了：“重庆对着长江，长江朝着东方流去，叫正东也应景。”

因为没有店铺，不能将字刻成牌匾，董德民便找了块木板，将字贴上去，刷上桐油防雨，然后穿个孔系根绳子挂在了担子上。每次看见这块牌匾，阳翰笙就要笑，特别是带朋友来吃面时，总会笑着对朋友说：“田汉要是看到他的字这样挂着，不知要怎样数落我呢。”

这块牌匾，为董德民赢来了不少赞叹之声。凡是识字的人来吃面，都会对着牌匾认真看一阵，口里还啧啧赞叹：“不得了，真的是写《义勇军进行曲》那个田汉写的？”“那还用说，田汉还救了我呢，是阳翰笙先生帮我请他写的。”董德民得意地回答。

有一次，阳翰笙寻到董德民：“老董，你该设个固定摊位，我每次吃面，都要转好几圈才找得到你。”董德民回答：“我怕定了地方，没有客人。”阳翰笙说：“有了固定摊位，才有稳定的客人。你看这国泰剧院，大家都知道它在这儿，想看戏了，就来买票看。”

董德民觉得有理，同老婆商量后，决定在人流量较大的保安路路口“安营扎寨”。依然是那个挑子，只是多了几张小凳子，田汉写的牌匾也依然挂在担子上。当阳翰笙带着两个朋友，寻到他的固定摊位时大为满意，说：“这下好了，想吃你的担担面抬脚就可找到了。”

遗憾的是，一次躲避空袭，董德民挑着担子在奔跑中不慎将牌匾弄丢了，他不好意思麻烦阳翰笙请田汉重新题写，就只能任由它空着。但是，田汉题写牌匾的趣事，却成了“正东担担面”的一个传奇。

（作者单位：重庆古川菜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