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享家丨陈啊妮：智性诗意里的慢生活——王景云诗歌评论

智性诗意里的慢生活

——王景云诗歌评论

文/陈啊妮

读王景云的诗歌，会让我们躁动不安的心绪瞬间安顿下来。那些轻描淡写的意象，那些诗意的“花间行走”，那些“靠近地平线”藏起来的“一盏灯”，那些散落在人间烟火处的“影子”等等，无不让我们感受一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惬意与安然。是的，这是诗人王景云一贯的诗意浪漫，一种理想主义和纯粹的诗意慢生活。“风呼啸而过/林间那些潮湿/漆黑/满地残枝落叶/和随露水碎散的光阴/会不会被自己/端详了/再端详《俯视影子》”。王景云的诗写得颇为松弛，一种舒适的内涵源于女性诗人情感的细腻，直觉的优雅和深沉的眷恋，但文本的内涵并不轻飘，是实实在在的与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连接。

成熟的诗歌都是智性的，首先是一种叙述的自然和磊落，情感的绵柔和具体又微小的感动。诗人善于观察，作为女人也是感性的，无论前者还是后者，诗人的写作都灌输着自我个性化的诗歌审美。它们起身于生活，最终也徜徉于生活中的“智性”诗意。从王景云的字里行间透出的这种语言“智性”是明朗的，诗人写得很淡然，仿佛在心里的湖面吹过一阵清风，瞬间荡逸的涟漪是可信的、生动的，以及可以让我们都能放慢脚步驻足倾听的。在情感的平衡，洞察的意识和感知中的心领神会上，王景云始终是不动声色的呈现一种诗意浪漫，它们击中诗人的心灵，也在瞬间被诗人召唤行文。

当诗人被尘世的忧烦叨扰，内心的丰盈安静就是她日常的琐碎“行走”，对于如此单一和寻常的题材，我们不难看出王景云的独具慧眼，就如诗人这首《行走花间》：

其实，奶奶就是一座小花园

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以植物的形式，见证我的裙摆，飘来荡去

叶子的香气唤醒我的恍惚

而花骨朵儿，像我的眼睛，闪烁四季的亮彩

妈妈说：你要知道

玫瑰带刺，虞美人有毒

娇弱的含羞草也不可小觑

所有的鲜活，听从时间的安排

妈妈和我，都行走在花间

多么像走进奶奶的身体

她的死是对人间的

——宠

与其他的借景抒情不同，诗人的“花间”是完全被象征深化的，“其实/奶奶就是一座小花园”，这是一个充满童趣和天真的象征，诗人以孩子的眼睛去观察“奶奶”，并赋予生活化的形象和想象的力度。初读这首诗，给人的感觉就是可爱，智慧，满满的善意和爱，这不就是“人之初”一样原生质的纯爱吗？诗人并不吝啬她对于亲情的宠溺，这首诗巧设了“我”“妈妈”“奶奶”三代人之间对于生命情感的叙述，“妈妈说/你要知道玫瑰带刺/虞美人有毒/娇弱的含羞草也不可小觑”，其实这是一个提醒，对于这个世界的凶险与突发是潜在的，那些美丽的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可是当面对这些复杂的人世和觉察，诗人听从了“时间的安排”，让命运的齿轮开始自由转动，风在吹，这种行走的终极意义就是“死亡”。但诗人不写那种悲戚和哀伤，而是着力于一种清明淡定的生命节奏：多么像走进奶奶的身体/她的死是对人间的/宠。是的，这里的落笔是淡若星辰的，就如一颗星子的坠落，它们依然璀璨夺目，依然是宠溺地仰望。在这首诗中体现了诗人一种浩然的智性，某种超凡的大巧若朴，以及诗人心之向往的生命意义的“花间行走”，是虚实相生的超验诗意情感。

从诗人王景云的很多诗歌中，我深刻感受到诗人对生活纯真的热爱，很单纯，也很热切，甚至一种憨勇的女孩子气。在诗歌与生活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简单与真诚，并在自我多年经验的创作中坚守。王景云是从诗歌中“解放”出了一个再生活力的“自我”，在那个诗意和谐的时区，她重新做回了思想独立的自己，那是一种纯粹、清正的诗意慢生活。她始终信赖生活，对于日常的蛛丝马迹，行云流水，或者一阵风雨都会细腻的“轻描淡写”，诗人摁住了内心的波涛汹涌，在人生的大起大落之间始终让自己趋于平静。是的，这种“平静”才得以让诗人安顿一颗更加平和的心灵。我们从诗人的《还给风》一首就可以细嗅诗人不经意的动容：

风，仍不肯放慢脚步

紧追着我。起先还躲藏一下，一回头，就不见了

后来索性大街上甩开脚步追赶

此时，月光的眼睛在看它

我咬紧牙，七巷八拐

终于看到家门

把原本属于风和寒夜的人间

归还给它

关好门窗

屋内炉火正旺，壶水呼呼

丈夫和孩子，已炖好羊肉汤

包好饺子，准备

下锅

诗人以直陈的叙事，为我们打开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生活画卷。一个雪夜逆风回家的女人，在严寒的月光中孤独行走，街巷空荡，树木房屋都是雪白的，影子也沐浴着凛冽的月光，这是一个习以为常的夜晚，是孤独的“回家”路。诗人从远距离摄像的空旷，比如“大街”“七巷八拐”“月光”，直到一路追风到“家门”才是一个镜头的“聚焦”，这个切换是自然的，并无多少悬念，就如一位夜归人熟悉的背影，诗人让这种坚韧的亲情凝视在结尾才凸显一种人性化的慈悲，人间的亲情的味道，“屋内炉火正旺/壶水呼呼/丈夫和孩子/已炖好羊肉汤/包好饺子/准备/下锅”。是的，我们风尘仆仆赶来，人间总有一盏灯火在温暖地等你，有粥可暖，有灯可亲，一路的风雨似乎在此刻都荡然无存，甚至消抵。这是一个温馨的生活在场，一种治愈系的慢生活，或许也是诗人正在经历的苦尽甘来的生命体验。

好的诗歌就是一种思想的回声，一种精神化的生活审美，在王景云的作品其实也渗透着哲思的意味，诗人行走于诗意，也是踏实的思想者。“一辈子都砍砍杀杀/何时能停下来/和亲朋好友/喝茶聊天/与动植物相亲相爱/停下来/幸福地生锈吧《致刀》”。“生锈”本质是一个缓慢的时间过程，而诗人让这种“钝化”有了一种人格化的生命延展，仿佛“生锈”并非意味腐朽无用，而是生命是另外一种获得，这种生命认知是另类的，让一种生命体验的坦然和敞开回到事物的本质关系，因为“刀”的锋利是一种必然，而“生锈”也是一种必须的“必然”，那么何不坦然自若？从这首诗歌可以看到诗人俏皮又诙谐的人格魅力，她始终对生活是淡然处之的，是包容、善意、慈悲和理解的态度，这也让她的诗歌有了饱满真切的活力，一种安静的从容，一种慢下来闲庭信步的智性诗意与精神修为。

2023年8月于西安

作者简介： 陈啊妮，陕西文学研究所特聘研究员。作品在《诗刊》《星星诗刊》《扬子江诗刊》《诗潮》《诗歌月刊》《诗林》《延河》等百余家期刊发表并入选多部选本。评论入围第六届《诗探索》中国诗歌发现奖。第二届《油脉文学》理论评论提名奖。著的《与亲书》（合集）。现居西安。

编辑：朱阳夏责编：陈泰湧审核：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