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方志 行贵州 | 地方志里的武林高手和他们的狠活

王家卫拍《一代宗师》筹备八年，最初只是想讲述民国时期一个人一条街的故事，后来收集的素材越来越多，一个宗师的故事渐渐变成一群宗师的传奇。

拳无三声、棍不两响，能够有效击倒对手的往往是出其不意的悄然一瞬。在1930年的广州，一个俄国大力士非常膨胀，叫嚣打遍华夏无敌手。这样的场景下必然有一位超级英雄横空出世，顾汝章就是挺身而出的硬汉。双方的比武规则简单粗暴，不戴拳套不能用腿，既分胜负又决生死。比武过程同样简明，俄国大力士起初霸气外露迅猛出拳，避其锋芒后顾汝章用两指戳中对手心口，大力士即瞬间倒地。

顾汝章展示铁砂掌绝技。（图片来源网络）

顾汝章是民国时期北派武术的代表人物之一，最精小金钟气功和铁砂掌，曾一掌击毙烈马，还能炫技汽车过腹、铁锤贯顶。1924年在南京中央国术馆举办的全国国术比赛中，顾汝章夺得最优奖，堪称当时的战力天花板。这位北派高手在全面抗战爆发后来到贵州。或许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那一时期，贵州武林是南北好手扎堆的高端局，通背拳名家王之和，八极拳大师孙剑影、少林金刚门传人梁汉勋、摔跤高手杨奉雨等省外名宿组团秀肌肉，自创乃伸拳的屈乃伸、精通太极拳的周本渭等本地好手在江湖上也是高段位。与气场全开的贵州武林相比，六大派会聚光明顶都算小场面。

中国的功夫门派众多，常有门户之见南北之争。而拳虽有南北，国不分南北。面对日寇入侵以武强国御侮图存成为武林的共识。第一代中华武术会的人说，强国强族，武术救国。《贵州省志·党派社团志》记载，贵阳市国术研究社成立时同样以“奋发抗战情绪，激扬尚武精神，促进全民国术化”为宗旨。1938年贵州省国术馆成立，当时的省主席吴鼎昌兼任馆长，此后在全省建立县级以上国术分馆63个。江涤山、董如庭、周本渭等名家创办太极拳研究社、国术研究班等民间武术团体，这些大咖亲身下场传授绝技，南北武术在贵州融合传播。

贵州武术名家屈乃伸独创乃伸拳。（图片摘自《贵州省志·体育志》)

1944年，为救助潮涌的难民，华南体育会在贵阳开展募捐活动，邀请众多武术名家进行表演。顾锦章本是查拳、形意拳高手，曾在广西桂林警察局担任武术教官。日寇进犯桂林后顾锦章来到贵阳，起初一直处于失业状态。都说穷文富武，温饱不足怎样练拳习武？然而凭一口气点一盏灯，即便不能成为独破尼伯龙根的雨夜斗士，不屈膝不妥协也是习武人的一份刚烈。还在待业的顾锦章受邀参加募捐活动，接连三天大秀拳法和九节鞭等武艺，不仅令现场观众痴狂，还迅速抢占多家报刊的重要版面飞速蹿红。

顾丽生是杨氏太极第四代传人，师从杨露禅长孙杨少侯。顾丽生年轻时在南京一王姓官员家做勤务，恰逢杨少侯教授这位官员太极拳，顾丽生偷师学艺得到杨少侯认可，后成为一代太极大家。顾丽生也是杨氏太极在贵州的重要传播者。为难民募捐时，顾丽生以一套太极剑法硬控全场，更点燃众多少侠仗剑天涯的江湖梦想。武林高手只要不是刻意低调，多有上热搜抢头条的巨大潜能，跟上这波热度的募捐活动顺利为难民筹款。顾汝章、顾丽生、顾锦章也因战力值爆表被称作“西南三顾”。

这些武林高手的生活经历再次证明，贵州确实是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抗战结束后，一众宗师侠客基本都选择留居贵州，而一场武术攻擂大赛更引发一段武林大战。1945年杨森继吴鼎昌后任贵州省主席兼省国术馆馆长。杨森是个体育运动的铁粉，曾定时于每日清晨六点前后，骑马带人在贵阳城内逐户敲门，让警察带领市民做广播操。他还非常前卫地推广排球、足球、网球等新式体育项目，贵阳六广门体育场最初就是杨森主导修建。1947年，为给国术馆筹集经费，杨森又拿出武术搭台经济唱戏的办法，决定在贵阳举行一次武术攻擂大赛。

功夫两字，一横一竖，输的躺下，站着的才有资格讲话。比武切磋本就暗藏凶险，比如由于拳法太过刚猛，民间就有自古八极不上擂之说。1947年8月15日，贵阳六广门设下一座擂台，分为东西南北四门，每门设一门将，中间为擂主，每门又分三关，各有一关将把守。攻擂者必须先过三关，再打败门将后才能与擂主决战紫禁之巅。本次比赛的擂主是顾汝章，周森柏、陈砚田、王功善、徐展鹏、郭青山、顾锦章等十余位好手分任门将和关将。赛会对通关选手则奖以重金，激励实力派挑战者攻擂炸街。

1990年出版《贵阳市志·体育志》记载，由于赛前连续有报纸大力宣传，票房销售异常火爆。报名打擂者共计46人，以四川、湖南拳师居多。攻擂环节，各路好手连续冲关，无奈守擂者实力硬核，连续几天均无人能取一胜。有位八十多岁的贵阳拳师绰号“涂蛮子”，身材魁梧满头银发，被现场氛围感染小宇宙大爆发，要求与关将过招。比武时他臂力过人但拳法稀松，守擂方也恐失手误伤仅以巧力取胜。老拳师一顿暴力输出却萌翻观众，让赛场松弛感拉满。在赛会表演环节，顾汝章展现铁砂掌绝技，将十五块砖头堆叠后一掌劈下，第一块和第十五块完好无损，中间十三块全部粉碎，这又是怎样的科技狠活。

白志祥，摘自《贵阳市南明区志》。

能破砖碎石的功夫高手往往封印着另一个可以妙手回春的自己。古谚说未习打先习医，贵阳人都知道的白志祥就是解除封印的骨伤圣手。白志祥在武学上的造诣本已相当了得，在1947年的国术擂台赛中担任门将，还是顾汝章的演武搭子，共同表演单刀进枪。2008年出版的《贵阳市南明区志》记载，12岁时白志祥师从南京林高和尚学习武术和骨伤治疗，后考入江苏国术馆讲习所，曾得名师孙禄堂指点。1938年随中央军校西迁到贵州都匀，不久后辞职创业，开设的骨伤诊所日渐成为贵州知名品牌。那些年像白志祥这样的跨界精英还有不少，比如以形意拳、八卦掌见长的陈慈煦同样医术高超，曾担任贵阳中医学院副院长。一位叫梁深石的武师非但气功炸裂也擅长骨伤诊疗。

民国群英相遇贵州之后尚武之风至今犹盛，黔西南布依族武术2024年还入选中华体育文化优秀项目。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对于功夫的几分执念恰如《一代宗师》所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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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黄蔚 舒畅

学术支持/贵州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

文/林浩

编辑/黄若佩

二审/姚曼

三审/黄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