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又一次“鹰派暂停”，美联储为何仍不终结本轮加息周期？

20日，美联储结束为期两天的货币政策会议，宣布将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维持在5.25%至5.5%之间不变。

这是继6月维持利率不变、7月重启加息后，美联储再次按下加息“暂停键”。

在按兵不动的同时，美联储并未褪去鹰派色彩，暗示年底前可能再次加息，利率将于更长时间内保持在较高水平。

如何解读美联储释放的最新政策信号？外界对加息周期终局念叨已久，美联储为何仍不彻底画上句号？

需要适当放手

三个月前，在一年多内连续10次加息后，美联储首次踩下刹车。7月小幅加息25个基点后，现在第二次选择止步。

在当天发表的声明中，美联储概述了最新决策的背景。

声明称，近期指标表明美国经济活动持续稳步扩张，就业增长有所放缓，但依然强劲，通胀仍处于高位。家庭和企业信贷条件收紧可能会影响经济活动、就业和通胀，但影响程度尚不确定。

对于美联储这次决定暂停加息，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陈凤英认为，与通胀、经济形势变化有关。

首先，通胀已逐步降温。已从9.1%的高点降至3.7%，虽然8月稍有反弹，但是通胀压力已慢慢减小。尤其是美联储最关心的核心通胀率（剔除食品和能源价格）有所回落。

数据显示，8月核心CPI同比增长4.3%，为近两年来最小增幅。

其次，近期宏观经济指标显示，美国经济正在趋软走弱。

包括消费者信心指数下滑；投资在高利率情况下因承受高成本而受到抑制；就业增长放缓，失业率略有上升。

“上述变化说明，美国经济正在放缓，不再像年初时那般强劲。如果再升息就等于进一步收紧政策，给经济加压。因此需要适当放手，为美国经济可能的‘软着陆’创造空间。”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潘锐分析，再次暂停加息显示美联储三重考虑。

一则，说明美联储判断当前经济形势不宜加息，担心加息会对经济产生抑制作用。相比之下，通胀虽然仍处高位，但已进入下行通道，尚可忍受。

二则，加息有滞后效应，美联储希望留下空间，观察加息对经济的影响及抑制通胀的效果，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美联储也在声明中指出，在确定进一步收紧政策的程度时，美联储将考虑货币政策的累计收紧程度、货币政策对经济活动和通胀影响的滞后程度，以及经济和金融发展。

三则，经过超常规的连续猛烈加息后，已给经济、金融平添风险，美联储也在调整政策。

自2022年3月开启本轮加息周期以来，美联储一路“狂飙”，已加息11次，累计加息幅度达525个基点。目前利率已站上22年来的最高点。

但近一年来，美联储逐步放慢步伐。比如，加息幅度递减，从75个基点到50再到25，并且两次暂停加息。这表明美联储希望保持一定节奏，以便一箭三雕：既能抑制通胀，又能实现经济“软着陆”，同时确保经济增长。但是能否实现还需观察。

再露鹰派面目

尽管踩了刹车，但是美联储似乎并未完全松开油门。

在会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美联储主席鲍威尔表示，美联储准备在适当的情况下进一步提高利率，并将利率维持在一个限制性水平，直到确信通胀正朝着目标水平持续下降。

基于对经济前景的预期，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多数成员认为，今年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或升到5.5%至5.75%之间。这意味着，在今年剩下的两次货币政策会议上，美联储可能最多再加息一次。

此外，多数成员预计美联储将在2024年降息。但是，美联储对2024年降息次数的预测由先前的4次减为2次。

外界从中不免嗅到鹰派气息。美联储的最新表态被认为未来倾向于采取更严格的政策，并且将在较长时期维持高利率水平。

对于美联储泼下的冷水，市场打了寒颤。20日，美国三大股指集体收跌，美国国债也被抛售，2年期、5年期和10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均升至10多年来的最高水平。

在潘锐看来，美联储之所以仍显露鹰派色彩，并且迟迟不宣布本轮加息周期结束，主要原因在于通胀距离2%的目标仍有很大差距，并且担心通胀会卷土重来，同时美联储想要保留政策选择的空间与主动权。

从最新政策表述及利率决策中，市场分析人士还观察到美联储利率政策的新趋向。即未来可能总体维持鹰派，但又根据形势变化适度微调，引导美国经济走向“软着陆”：一方面给通胀降温，另一方面又不触发经济衰退。

谈及未来利率政策走向，潘锐表示，从美联储此次释放的信号看，预计今年年底前可能仍会加息一次，幅度在25个基点。此后，美联储可能会暂停加息，在一段时间内保持利率稳定，以观察效果。

明年下半年，如无意外，可能会进入降息区间，借此迎合拜登政府的政策需求，即通过降息推动经济增长，助力选情。至于降息幅度，将视上半年经济状况而定。

陈凤英认为，今年年内会否再次加息，仍将取决于美国第三季度经济指标，以及能源价格上涨背景下的通胀表现。

还有分析认为，美国汽车工人大罢工、政府会否陷入停摆危机等，也将给美联储后续政策走向增添变数。

至于明年或者更长期的货币政策趋势，“美联储将基于宏观政策效果、宏观经济指标变化作出决策”。陈凤英说，其中，最关键的因素在于通胀前景以及美国经济能否持续增长。

陈凤英判断，由于美联储设定的2%的通胀目标不会很快实现，因此利率可能仍会在一段时间内维持在高点。比如，美联储发布的最新预期显示，今明两年核心CPI预计分别为3.7%和2.6%，仍高于2%的通胀目标。

不过，“经过11次升息，效果已经显现，而且利率已处于5.25%至5.5%的高位，升息空间已很有限。如果再持续升息，将破坏美国经济，并且导致无法还本付息。”

“软着陆”仍存变数

值得注意的是，美联储当天还发布最新一期经济前景预期，将今明两年美国经济增长预期分别上调至2.1%和1.5%，将今明两年失业率预期分别下调至3.8%和4.1%。

同时，美联储在此次声明中用“稳步扩张”描述经济活动，与此前声明中以“温和”形容有所不同。

外界认为，上调经济增长预期表明，美联储判断短期内不会出现经济衰退，并提高对“软着陆”的预期。也正是基于此，一些市场分析人士认为，明年的政策宽松空间会很小。

陈凤英认为，从短期看，美国经济朝着“软着陆”方向发展，表现出一定韧性，消费、投资，加上政府出台的政策，都在为提振经济注入动力。

但从长期看，债务等结构性问题依然对经济构成风险。尤其是利率上升后，利息如滚雪球，旧债叠加新债，导致还息压力很大。

近日，美国财政部发布数据显示，美国国债规模首次突破33万亿美元，再创新高。同时，2023财年即将结束，但国会尚未就新财年预算或临时拨款法案达成一致，政府面临“关门”危险。

“与此同时，世界经济形势整体不佳，美国也身处其中，必然受影响。”陈凤英说，未来，对各经济体来说，“带病生存”将是常态，美国也不例外。

“美国经济能否实现‘软着陆’，依然存在不确定性。”潘锐说，美联储虽然上调今明两年的经济增长预期，但是从今年2.1%到明年1.5%的变化看，仍是下行趋势，增长曲线并不完美，说明美联储自身对“软着陆”缺乏信心。

潘锐指出，美国经济面临多重问题：经济增长点及推动力何在；债务负担沉重；政府能否推出政策组合拳引导经济持续增长。此外，明年还将受到大选政治因素的影响。

事实上，当被问及“软着陆”前景时，鲍威尔也未给出明确答案。“有一条通往‘软着陆’的道路。这条路可能变宽了，也有可能变得越来越窄。”鲍威尔说，所以需要谨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