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纳合村的故事

本文转自：河池日报

他与纳合村的故事

——怀念农民作家谢树强

谢树强先生是宜州人，是我多年的老朋友，老文友。我虽然比他年长几岁，但我们几乎同一时期步入文坛。他没上过大学，初中没毕业就回家当农民，后来“以工代干”在公社搞新闻报道当土记者。上世纪八十年代转干，成为国家干部。他几十年如一日笔耕不辍，创作了十多部长篇报告文学，数十篇小说、散文，著作等身。后来担任河池市宜州区文联主席。广西文坛称他是“农民作家”“宜州奇才”。

那年四月，树强先生到我家，尽管我们久不见面，寒暄几句之后，他便从一个袋子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稿清样，说，这是受东兰县领导之托，写了这部反映纳合村的百年文化历史报告文学，以此揭示壮族文化发展的特殊规律，以及在乡村文化发展中发挥重要影响的人物、重要事件，进而阐明当今人们关心、关注的对传统文化传承、保护、发展等问题。他说，没有纳合的文化，就没有纳合的历史；没有纳合的历史，就没有纳合的将来。这个结论在《被岁月磨亮的纳合》中得到证实。末了，他很真诚地说：“你是搞广西文化研究的，又熟悉东兰、熟悉纳合，因此请你为这本书做个序。”他的观点我完全赞同。当时广西桂学研究会也正组织力量开展对传统古村落的调查研究，可谓不谋而合，我满口答应下来。

我用几个晚上时间读了树强先生这部巨著，真是喜出望外。我惊喜的，是现今浮躁的文学界，竟有他这样笃挚的作家，潜心去写一个小村庄的题材；我惊喜的，是这样的作品已多年未谋面了，它勾起我浓浓的乡愁；我惊喜的，是自己原先一种直观的见解，完全被树强先生用真凭实据来替我证明了。英雄所见略同啊！一个作家，只要他胸中有大义，心里有人民，肩头有责任，笔下便能写出真实反映生活的优秀作品。树强先生发表过若干作品，如何使自己不至于黏滞在自己铸成的既定模型中，他不断地探求更合于时代节奏，反映人民心声的表现手法，撷取生活中真实生动感人的素材，从最真实的生活出发，从平凡中发现伟大，从质朴中发现崇高，从而深刻提炼生活，生动表达生活，全景展现生活。他的作品多少镌刻着这样的“苦心”。

纳合村，我并不陌生，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河池地委工作，就去过那里。八十年代初，我调到时任自治区政府主席的覃应机同志身边工作，覃主席老家便是纳合，常跟随覃主席回家看看。

纳合村是桂西北地区一个典型的壮族村庄，离东兰县城不远。坐落在一个平坝地上，四周群山环绕，一条山区公路穿过村前的田峒，一进平坝，扑面而来的是满目翠绿，绿树如荫，绿光摇曳，绿浪翻腾，公路被绿幄翠帱重重叠叠遮蔽着。春天时节，那高大挺拔的木棉树开放鲜红的花朵，盛夏树木苍翠碧绿，就连空气也是绿色的。那绿色并非虚幻，仿佛一伸手就能掬下一样，深深吸上一口，就像红水河的碧波在胸中荡漾。就这样一个壮族山村，自古以来，这里的人们诚实善良、吃苦耐劳、英勇顽强、崇文好学、和睦相处、人才辈出。清代出过秀才，近现代出过红军战士、省部级、厅局级、处级干部，出过研究生、大学生等等。真可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造就一方文化，一方文化成就了一方事业。纳合，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树强先生用了长达三十多万字的长篇巨著完整地、真实地、生动地描述了纳合村的前世与今生。为读者展现了许多生动感人的场景和重要的“历史事件”。书中对每个故事，每个环节，每个人物都抒写得淋漓透彻，入骨三分。纳合虽是个小山村，但不缺乏故事，不缺乏人物，不缺乏事件，作者没有简单使用一眼看见的所谓“材料”。他深入群众，身入门槛，多观察，多思考，多咀嚼，等到消化之后，才拿出来应用。他从纷繁复杂的现象中，看到事物的本质，从喧闹声中谛听到内在的强音。这是一个优秀作家良好的作风，值得我们的文学青年好好学习。作家要描写人与生活，就得经常亲自熟悉生活、熟悉人物。如果直接根据表象去描写，结果根本成不了典型，只能描写出某个个别的、例外的、没有意思的东西，只有从一个人身上撷取他的主要特点，再加上作家观察过的其他人的特点，这样才是典型的东西。我们从树强先生的作品中，感觉到他高度的创作敏感性和高超的创作技巧。

《被岁月磨亮的纳合》以传统的篇章结构创作。时间跨度大，涉及事件多，人物关系杂，但作者都能很好地谋篇布局，有条不紊，主题鲜明，结构严谨。其中有很多“大题目”，但内容却是平实、真实、求实的，做到“大题小做”，把天大的事说得稀松平常，叫读者放下心来静静地看看这个小山村百年。这是他写报告文学的一种成功的做法。在当今提倡创新的时代，常常会产生特殊的文体，出现新鲜的文风，这出色的“大题小做”的手法，细心的读者自然会在阅读作品中体味出来，不必我在这里多说了。

树强先生生在农村，长在农村，长期从事农村文化工作，非常熟悉农村生活，农村文化。他写过多部、多篇反映农村生活的文艺作品，曾获广西文学最高奖励。《被岁月磨亮的纳合》充分利用他的所长，写出了地道农村味，散发乡土气息的芳香。用朴实的日常语言表述是树强先生作品的一大特点。文中语言十分平实，没有矫揉造作，没有空话、大话、套话，读起来很亲切，很真实。作为一种感动的力量，真正的语言美是由于言辞的准确通俗和响亮动听而产生的，最明晰的风格是由普通平实的语言形成的。树强先生是一个很有功底的作家，他能用最简洁的文字表达某种事件，某种印象。这部著作，不少地方他采用速写、随笔、杂感散文的笔调，情景交融，优美动人。其间也有作者的杂感抒怀，但不是硬邦邦的讲教，不是无味的评说，而是带哲理性、启迪性的感慨、感悟，极富感染力、感召力和吸引力。作品反映的年代、时代背景都十分清晰，但不是“日记账”，他用平实的笔调把平凡的故事、平凡的人生、平常的日子，用不寻常的手法、不平常的意境叙说出来，使读者看完之后，体味到社会的一角，亦可隐约窥见中国农村文化发展的影子。文学就是怀旧，记忆是作家的眼睛，回眸时，在雾里云里，于朦胧处，会依稀看到星光，灿烂的、黯然的、升起的、光明的。这是我读完这部巨著之后所有的深刻印象。

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生生不息绵延发展，饱受挫折又不断浴火重生，都离不开中华文化的有力支撑。中华文化是丰富的，是内在的，是规律的，讲的是精神，讲的是民族的本然、本原、本质；蕴涵着过去和现在，积蓄了丰富的过去，丰满了伟大的现在。树强先生以锐利的眼光、质朴的情感，从真实的生活出发，从平凡中发现伟大，从而深刻地提炼生活，生动地表达现实。他以纳合壮乡一个普通山村的百年变化，滴水见太阳，映衬了中国乡村文化的发展历史与现状。读这本书时，希望读者用纯净的鼻子精确清晰地闻出那散发清香的气息，用纯净的耳朵去谛听当今中国农村前进的脚步声，用纯净的舌尖去品尝农家种种质朴纯真的味道，有你这种纯净的心性，一定能觉着八桂大地上这一乡村百年文化的奇葩！

人生苦短。就在《被岁月磨亮的纳合》出版后的第二年，我惊悉树强先生在家突发疾病不幸辞世，享年75岁。他是一个地道的从草根走出来的文化人，本来还有很多创作的构想，期待并期许为故乡的文化作更多的贡献。他的突然逝世是广西文学艺术界的一大损失，文学桂军失去了一名乡土文学的干将。悲乎！树强先生生命之花的尊严正在于勇敢地绽放自己。今天，我沉痛悼念一颗文坛奇星的陨落，愿他的精神与作品冥冥之中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