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缙云丨尹君:关于酒的几个片断

类别:情感 发布时间:2024-01-28 07:03:00 来源:上游新闻

缙云丨尹君:关于酒的几个片断

关于酒的几个片断

文/尹君

酒是甜的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那个暑假,地上像着了火一样,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冒着滚滚热浪,这种天气太适合晒干洋芋片儿了。一天上午,母亲一人在家洗、刮、切、焯……准备着晒洋芋片儿的一切工序,只等中午父亲下班回家后,把焯好的洋芋片儿挑到河坝去晾晒,这时我们兄弟三人也会跟随父亲来到小河中央的那片石洲上,把洋芋片儿一片一片铺在鹅卵石上让太阳将它晒干。

那时父亲身体欠佳,家里长期弥漫着中草药的味道,我们兄弟三人为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去药铺抓药。那天中午,父亲回到家,又拿出药方叫我去药铺抓药,然后挑起焯好的洋芋片儿就去了河坝。我顺从地接过药方出了门,没想到平时不以我为伍的两个弟弟也跟在我屁股后面去了药铺,挨个跪在药铺里的大长凳上,虔诚地看着大人抓药。

抓完药,当我们兄弟三人提着药包追追打打拐进区公所那个街道时,远远就看见我家那爿老式的板壁房子,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已轰然倒塌,母亲站在街对面,望着废墟,瑟瑟发抖,所幸无人员伤亡。

老屋倒塌后,我们一家五口暂时借居在距离老屋有100米远的官渡粮站二楼的几间客房里,厨房在楼下晒坝的那头,紧挨着官渡小学。因地势原因,站在粮站二楼的走廊上,30米开外的校园景色尽收眼底。

不知什么原因,一年到头难得放一场电影的小镇,在我们借居粮站的那段时间里,不时就在小学的操场上放映一场。夜幕降临,操场上鼎沸的人声直冲我肿胀的心,我渴望能到一墙之隔的操场上真正去看一场电影。但不行,砌房子还差的是钱,父母怎么可能给你看电影的钱。很多时候,我们吃晚饭的时间正好是操场上放电影的时间,我们兄弟三人便端着饭碗经过晒坝去到二楼的走廊上看电影,从我们站立的地方看出去,永远看不到银幕正面的影像,对面两幢房子形成一个让人极不舒服的锐角,我们听不见声音,只看得见有影子在银幕上晃动。有时候父母也会端着饭碗来看一会儿,在那个时候,在父母心里,看一会儿电影,也许能让他们暂时忘却或稍稍缓解一下那不可与外人道说的悲痛吧。

那天晚上小学的操场上没放电影,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晚餐,父亲在招呼帮忙砌房子的师傅们,厨房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像过年。我们兄弟三人在月光下玩耍,同时也张着耳朵等着母亲喊吃饭的声音从厨房那头传过来。好长一段时间后,当酒足饭饱的师傅们离开饭桌时,恰巧月亮也钻进了云层,晒坝上瞬间暗了下来,暗得叫人喘不过气来。当最后一个砌房师傅的离去,没等母亲喊吃饭,饿急了的我们就快速跑进厨房,迫不及待地爬上桌子,狼吞虎咽般猛吃着师傅们剩下的饭菜,我还顺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往嘴里倒。酒一入口,竟是甜的!太超乎我的想象了。于是,我学着大人的样子,抿一口酒,再夹一点菜,不时还巴叽一下嘴,不知不觉中我便在板凳上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坐在床边的母亲见我睁开眼睛,便气愤又爱怜地对我吼道,昨晚你偷着喝了多少酒?醉得牙齿都变了色。

听到吼声,我艰难地爬到床边,“哇”的一声又干吐了一阵,感觉肠肠肚肚都被拽出来了一样。过了好一阵,我颤抖地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水杯漱完口后,死而后生的我才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一……杯……半。

然后,倒头又沉沉睡去。

醉在雪中

我在吉林蛟河某坦克团当兵的第二年,便从连队调到团政治处任战士报道员,成了一名机关兵。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熄灯号吹过不久,营房里变得很宁静,不时就有大雪压断枝桠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我还伏在桌前赶写白天采访的稿子。

暖气不怎么热,和我同住一寝室的宣传干事老喜也不在,多半又跑到车场他老乡那里喝酒去了。滴水成冰的夜晚,我们时常拿酒取暖。放下笔,我抬头望向窗外,因热气凝结而成的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流,窗户上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感觉更冷了一些,我渴望喝一场酒来抵御严冬里的寒冷和乡思。

“笃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冬夜显得格外响亮。莫非有战友也像我一样渴望喝一场酒来抵御严冬里的寒冷和乡思?果然,打开门,战友杨君浩和张洪直带着一身风雪挤进了屋,杨君浩手里的邮包在灯光下格外牵人眼球。他说这是父母从老家寄来的、已经炒好了的腊肉,下午才从邮局取回来,担心连队人多不够吃,趁他们睡下了才悄悄跑到你这里来,只需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张洪直接过邮包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撕扯,因用力过猛,一不小心,一块附满乳白色猪油的腊肉就掉在了地板上,他快速捡起地上的腊肉,没有丝毫顾忌和犹豫,直接把这块腊肉送进了嘴里,同时说道,扔了可惜。望着他香甜的咀嚼,我和杨君浩嘴里的口水一股一股地直往肚里吞。

还是到秋菊饭店加热了再吃吧,顺便还喝一点酒。我们当兵的那几年,团里正在搞营建,管理得不是很严,所以杨君浩的提议得到我和张洪直的一致赞成。我们踩着厚厚的积雪朝着只隔一道带铁丝网的围墙、一个叫北崴子的村庄走去。一路上,雪下白了天地,绕营地而过的那条小河早已结了冰,雪落在结冰的河面上,有一种特别温柔的凄怆与荒凉。小河像一条被囚禁的银蛇僵卧着,巨大的无助是漫天大雪盖也盖不住,让人看了惺惺难过,但想着要到嘴的腊肉,那种无助活生生地被掩盖了起来。

秋菊饭店的老板娘叫秋菊,年轻漂亮,厨艺也好,每天晚上总有不少战友找着各种借口请假外出,然后溜到秋菊饭店去喝酒,并借着酒劲和秋菊开玩笑。这里热闹得像前些年的KTV,吸引着不少当兵的人在秋菊饭店消耗掉大量的酒精、钞票和时光。

我们三人在一个角落里刚刚坐下,秋菊就拿着菜单走了过来,厚厚的棉衣包裹不住她丰满的身材,盈盈的步履让人心潮澎湃。我们除加热那袋腊肉外,另外还点了猪肉炖粉条、川北肉两道硬菜。后来在秋菊的怂恿下,我们还点了三瓶“稻花香”白酒,秋菊不时就过来敬我们一口酒。大雪大肉伴着大酒,不怕灵魂不出窍。我们喝得横刀立马,雄性荷尔蒙四处迸发,更要命的是酒中却又偏偏夹着一丝果味的甜,我对甜的东西没有丝毫抵抗力,就像我八岁时那次醉酒一样,不知不觉就喝高了。

北风呼呼刮得像狼嚎,走出秋菊饭店,迎面一股寒风扑来,夹着雪花打在我的脸上像针扎一样痛,我们赶紧拉上大衣毛领,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到营区和杨君浩、张洪直分手后,头重脚轻的我独自往寝室走去,经过训练场时,脚下一滑,我就扑倒在雪地上睡着了。当我被冻醒之后,四周白茫茫一片,大雪还在飘飞。在沉默的罅隙里,四周传来吱吱咯咯的声响,我缓缓地从肺脏里推出一口素白的哈气,真是冷呀。看着铺天盖地的雪,想着千里之外的家,我真想嚎啕大哭一场。

风变得更紧了一些。当兵已有一年多时间,在东北也经历了两个冬天,但从未见过下这么大的雪,而且还在如此厚实的雪地里因醉酒昏睡了至少一个小时。漫天的雪花扑身而下,簌簌地落了一身,我竟然没被冷死,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父亲笑了

在我的记忆中,逐渐老去的父亲变得有些落寞了,但骨子里应该还是那个有血性、不甘平庸的人,到底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沉默,踽踽而来,踽踽而去,后街那条窄窄的街道把他沉闷的脚步声放大,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父亲依然不言自威,让人望而却步,打断我任何想亲近他的念头。

然而,再威严的父亲也有温柔的时候,比如从不喝酒的父亲那次的饮酒。

那年夏天,参加工作一年的我从单位回老家看望父母,第二天清晨,父亲叫醒我,轻声对我说道,你爷爷坟头上杂草丛生,已没落得不像样子了,趁雨后凉快,今天我们去清理一下。我没答话,扛着一把锄头顺从地跟在父亲身后出了门。

父亲的决定不容更改,哪怕后来病床上的他气若游丝,吐出来的只言片语依然掷地有声,即使我们三兄弟都已参加工作长大成人,父亲要收拾我们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爷爷的墓地在小河的上游,离家有十里左右的路程。雨过天晴,河道两旁满是雾气,还带着一丝丝的甜,一团一团一片一片地飘来荡去,把身边那条河流掩映得飘飘然。我看见一只灰色的水鸟在河岸边低低地飞翔,雾气荡过来的时候,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路边的草尖上露珠欲滴未滴,我总爱挑着长得茂盛的草丛踩去,然后站在上面深深呼吸。直到今天,我依然喜欢闻青草那特有的腥气。

来到墓地,父亲开始用力拔坟头上的杂草,拔了一会儿后,父亲脱光上衣,他瘦弱的胸膛有闪光的东西往下流。墓地四周的树也像用力撕扯杂草的人,都弯着腰。

清理一阵后,父亲坐在一个石头上抽烟。老的已经死去,少的还不更事。父亲说这话时,满脸忧郁。我知道父亲的心事,他三个儿子的出路是他心中的一种痛随时折磨着他撕咬着他,随着年龄的老去,他只能作为旁观者,无能为力地看着他的孩子们像野外生长的树,高低粗细都由不得他了。烟雾缭绕中的父亲像一尊雕塑,呆呆地望着脚下那条河流。太阳钻出云层,四周的薄雾一下便消失了。父亲说,明天是个好天气。说完便站起身把一个石头用力扔进河水中,河中的碎金更碎了。

这时,我远远看见二弟顺着河边那条小路跑了过来,刚跑到我们站立的地方便急切地告诉父亲,说他到电力公司实习的通知下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父亲说回家,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扛着锄头和二弟顺从地跟在他的身后往回走。

回到家,从不沾酒的父亲,竟拿出一瓶落满尘埃的广柑酒,父亲用抹布擦去酒瓶上的尘土,启开瓶盖挨个倒了一杯,一杯酒下肚,父亲满脸绯红,话也变得多起来。他说,老大已参加工作,老二也接到了实习通知,老幺虽没有工作单位,但正筹划着自己创业,我的人生重担已经卸下,也该轻松几天了。父亲说完,仰头又喝了一杯广柑酒,当父亲拿起酒瓶想再倒一杯的时候被母亲制止了,父亲便起身坐到旁边的藤椅上不停地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手里依然拿着那只空酒杯。我知道,是父亲那顶胸疼痛的“硬块”变软了,他才变得那样高兴和随和。

太阳的光辉从对面屋顶投过来,父亲的影子在墙上晃动,他拿酒杯的姿势也在墙上印着。那影子,一直印到今天。

作者简介:尹君,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金融作协理事、巫山县作协理事,现供职于农行重庆巫山支行。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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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朱阳夏责编:陈泰湧审核: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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