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苏东坡的一次家宴

本文转自：广州日报

北宋大文豪苏东坡是个闲不住的人，好交友，喜劳作，爱宴饮。

他62岁时，到了人生最后一个谪居地海南儋州，结识了当地一些秀才文人，不久就与这里的男女老少都混了个面熟，不仅和黎胞打成一片，而且与渔民亲如一家。

屡次为谋二顷田的梦想成真，“买地结茅”的理想实现，看到一些年轻人游手好闲和“儋人无蓄藏”，他做起了榜样，在新建居所附近开园躬耕。园圃初成有了些小收获，他虽“自笑四壁空”，却大摆了一场家宴。

这是元符元年（1098）年底，苏东坡居儋第二年，也是他入住众人相助盖起的茅屋桄榔庵半年时。他不辞辛苦“聚粪凿泉”地劳作，终于乐见菊花开，喜获园丰收，他就用种植所得，快乐招待乡邻，表达他的一份感恩之情，也为了展露他的喜乐之心。

苏东坡于儋州小园圃首次躬耕获得的果实和他无限的感慨，都在唱和陶渊明的一首五言诗中。

在《和陶下潠田舍获》里，他先说眼下积肥掘井的劳作不能停止，过去那些安闲的高档宴会也没法再怀念了：

聚粪西垣下，凿泉东垣隈。

劳辱何时休，宴安不可怀。

接着，他道老天有眼，晴雨顺人意，不仅园圃土地肥沃，生长着各种蔬菜，而且连老楮树身上都长出了一圈木耳，让他都有点舍不得采摘下锅，一天要绕来绕去查看上百遍：

天公岂相喜，雨霁与意谐。

黄菘养土膏，老楮生树鸡。

未忍便烹煮，绕观日百回。

再接着，伴随着远方亲人跨海而来的书信问候和眼前杯盏相扣的声响中，“新生劳动人民家庭”的欢宴就正式开席了，园蔬新鲜爽嫩，把座席都映照得像鲜花盛开一样迷人:

跨海得远信，冰盘鸣玉哀。

茵蔯点脍缕，照坐如花开。

如此美妙的宴饮，让人像是活在梦幻中一样美好。在苏东坡看来，他靠自己辛勤付出，从大自然中得来的，不管生或熟，都蕴含着天然的生机与意趣，这是值得庆贺也是值得分享的。

他罕见地没有在诗中道明、也没有序和注来点明那些受邀而来分享其美食和快乐者来自哪里，有哪些人，但后人可尽情猜想，以其爱热闹的性格来推测，同宴者不会少。毫无疑问有渔家人，而且有世代靠打鱼为生的疍家老人，诗中有句为证：

一与蜑叟醉，苍颜两摧颓。

正因为与当地质朴的劳动人民无忧无虑、无所顾忌地开怀畅饮，苏东坡只想不醉不休，哪管它时光流逝、岁月催人，别说容颜苍老了，只感觉心态更年轻。

所以，尽管牙齿在一天天地松动，恐怕还有嚼肉都不太方便的时候，但是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激情一来，兴致一到，东坡索性吩咐儿子把鸡棚也拆掉，让鸡们也回归自由快乐：

齿根日浮动，自与粱肉乖。

食菜岂不足，呼儿拆鸡栖。

这是找对了酒友遇对了人才会有的兴致勃勃与豪情万丈。

这是不是苏东坡登上海南岛寓居儋州后所摆的第一次请有外人的家宴，已无从查考。可确知的是，这是他有文字记载的居琼时期的一顿家宴，食物很鲜、感慨很猛、欢乐很多。

苏东坡晚年居儋的家宴或野宴上，总有老人的身影，不是汉族的就是黎家的或是疍家的，其乐融融，不分你我。

透过近千年的历史烟云，如今，仍可以看到苏东坡居儋的闲适、淡然与超脱，也可感觉到，他享受的是一份生命的喜悦，也是一种世俗生活的率真。 （彭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