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快的狗尾巴草

本文转自：闽南日报

欢快的狗尾巴草

▱江燕鸿

一直都特别喜欢狗尾巴草。你看吧，绿的茎，绿的叶，绿色的狗尾巴花儿，一水儿纯粹的绿色，顶着夏日火辣辣的阳光蓬蓬勃勃生长着，单纯看着就让人舒服。只要有一点点风，它就眉开眼笑地摇摆起来，真像一个快乐的小精灵。

小时候，这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是我们最好的伙伴。随意地采几根，长长短短地扎成一束，再捡来一个瓶子，洗干净了，把那束狗尾巴草往瓶子里一插，竟也是错落有致别有风情，干巴巴的房间立刻添了些许优雅的意境，可以摇头晃脑地吟上几句“春花秋月何时了”了。揪下一根狗尾巴草，去掉叶子，把它放在桌子上下椅子上，轻轻推着它慢慢往前，摩擦力会让它胖乎乎的身子一扭一扭地动起来，那样子特别像一只毛毛虫，拿着这个“毛毛虫”吓唬小伙伴，可以收获一阵嘻嘻哈哈的笑骂声。

狗尾巴草有着十分柔韧的茎，在那些水灵灵的小姑娘灵巧的十指下，很快就能变出一只愣头愣脑的蚂蚱，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或者一只肚皮圆滚滚的蝈蝈，再不济也能编成一个花篮，上头开得正欢的狗尾巴花刚好就“插”在花篮子里。当然小伙伴们编这些的时候，我只有眼馋的份儿，那也是没办法的，当时只恨爹妈没给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不过实在抵不过那个诱惑啊，在祸害了无数狗尾巴草之后，我终于也编出一个篮子，只是上头那些横七竖八的狗尾巴花儿，总是让我不由自主想起逛着大观园的刘姥姥那满头的插花。狗尾巴草很是顽强，编出来的小东西能放好几天，即使干枯了也只是颜色淡一些，那毛茸茸的模样还是让人爱不释手，不像别的花花草草，折下来隔天就蔫巴了，无精打采看着也就没了兴致。那几日我进进出出都提着那个绿色的“花篮”，直到它失去了最后一缕鲜嫩的绿色，我扔了它，又重新祸害另外的狗尾巴草。

慢慢长大了，狗尾巴草带给我的快乐却依然烙在岁月的书页之间，仿佛一枚不褪色的书签。与狗尾巴草的每一次不期而遇，我都会满心欢喜地跟它打招呼，一如当年那个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

或许是这份喜欢在不经意间传染了我的孩子，这些狗尾巴草成了他们童年快乐的标配。

记得大儿子五岁那年，国庆节假期他堂哥回来住了几天，意想不到的是两个平日里几乎没见着的孩子居然玩得不亦乐乎，楼下各个角落里探头探脑的狗尾巴草被两个孩子薅光了，男孩子的玩法比较粗犷，拿一茎草给对方呵痒痒，将草儿当火箭比赛谁能飞得更远，四处散落的欢快笑声惊起了树上的麻雀和画眉，叽叽喳喳控诉了一阵飞走了。小长假结束，堂哥当然是跟着他爸爸回泉州了，豆豆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车子越走越远，噘着嘴巴撸着手里快秃了的狗尾巴草问我：“妈妈，堂哥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春节吧。”

“春节是什么时候啊？”

“就是你变成六岁的时候呀。”

“这么久啊，”小小的人儿用他肉乎乎的小拳头顶着下巴，小脸蛋皱成了个肉包子，手里的草终于秃掉了最后一朵绒毛，“那我得等得狗尾巴花都谢了啊。”

我一时失笑，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肯定没在孩子面前哼过张学友的歌吧，那这能算小家伙的原创诗句？我仔细比对了两句话，喜滋滋地想：等得狗尾巴花都谢了啊，这份念想起码有个可以依托的具象，要不然春杏夏荷，等到世间百样花儿都谢了，那也着实太绝望了一些。

现在带小儿子去公园玩，他对那些姹紫嫣红的花儿从来都是熟视无睹，唯有那一丛丛一簇簇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花儿让他欣喜莫名。他经常摘了一大把，小心翼翼地打理成一束，然后献宝似的捧到我跟前：“妈妈，祝你生日快乐！”我高高兴兴地接过来说：“呀，谢谢我们的小土豆！”他就蹦蹦跳跳地跑别处玩去了。“生日快乐”的典故源于有一次他爸爸送我一颗西兰花说祝我生日快乐，小家伙小小的心眼儿里就认定了所有送“花”的日子都是可以说“生日快乐”的。于是我一年中起码可以拥有一百个绿意盎然的快乐生日，我每次都捧一束摇头晃脑的狗尾巴花儿将一个个“生日”过得心满意足。

是的呢，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诚然狗尾巴草是平凡的乃至低贱的，没有人会对着一株狗尾巴草吟诵华丽的诗篇。可这有什么呢，它依然心平气和地活着，从茎秆到叶子再到花朵，一色清新冷静的绿，活得清醒淡定而且理性通透。有点泥土就发芽，给点阳光就灿烂，风起的时候就给种子背上降落伞让它飞向远方执行生命延续的任务，或者在盛年的时候让一位稚子幼童折下来戏耍，都算是完成了它作为一株植物的使命。我自觉也算是十丈红尘中摸爬滚打的一名再寻常不过的人，简单的生活简单的头脑，连梦想都十分简单，就做一名普通人。这样的人配上这样的植物，真是相得益彰。

每每这样想，我就和怀中这捧摇摆得十分欢快的狗尾巴草一样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