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艰辛的跋涉

《人生》连环画版 封面图

记得上小学时，老师统计学生信息的时候会问：“有新增的非农户没？”我并不理解其中的意义，甚至不知道“非农户”是哪三个字。初中时，第一次读到作家路遥的小说《人生》，才理解了“非农户”的意思。小说读得酣畅淋漓，如何写得好？却说不出第二句来。如今再读，已然是另一种滋味。

只十里，一边是县城，一边是高家村；只十里，一边是城市户口，一边是农村户口；只十里间，路遥用现实主义风格的叙事，让我们看到了汹涌澎湃的时代变革下，青年人波澜起伏的人生。

小说充满了“对抗”，展示了时代浪潮中普通农村知识青年走向城市、走向现代的人生困境和艰辛跋涉。小说主要人物高加林从民办教师的岗位上被撤职，成为公社劳动的一员，在他逐渐适应农民身份的时候，命运安排他成为县委通讯员。正是春风得意时却被举报，最终又返回民办教师的岗位。情节发展顺其自然，对抗顺势而来，情理之中又预料之外，令人徒生慨叹。小说更充满了“温情”，高加林或得或失，都有淳朴的人给予他新的力量。善良无私的德顺老汉、勤劳隐忍的高玉德夫妇、坚强豁达的巧珍、真诚给予安慰的父老乡亲等等。高家村的土地或许无法满足一位知识青年对于理想城市生活的追求与想象，但这里，美好的品德和智慧，却可以茁壮生长。

因此，在“对抗”和“温情”的双重作用下，高加林也在不断进行的品质考验中完成自我救赎。十里地间的几番来去，乡村民办教师岗位的失与得之间，他明白了，人绝无可能在茕茕孑立中获得自身的意义，在任何地方，善良与邪恶、正直与卑鄙、机遇和挑战，从来都是并存的。这样的体悟虽然不能穷尽对于社会、世界的认知，但是会使得这份认知变得更加成熟、厚重。他不再嫌弃巧珍大字不识，不再嫌弃村民俯身黄土，他才真正理解并认同德顺爷爷口中说的“金子”，才会“两只手紧紧抓着两把黄土，沉痛地呻吟着，喊叫了一声：‘我的亲人哪……’”路遥在小说里写出来的，是一重重或失意、或艰难的苦难悲剧，但在故事里，我们能看到贫瘠乡村里淳朴善良的美好心灵，以及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希望。

二十三章完结，开启了并非结局的结局。农村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城市也将通行证发给每个人，大规模的农村到城市的人口流动即将开始，一个颠覆性的时代已经萌动，需要无数个高加林。他们的年华，必将与时代联结在一起，平凡却不平庸。

路遥说：“对于作家来说，他们的劳动成果不仅要接受当代眼光的评估，还要经受历史眼光的审视。”所以他的作品中，乡土气息、生命力量，都浸润着作家对土地、人民，乃至生命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经时历代，愈加熠熠生辉。对于读者来讲，文学不能抵御历史的冷暖，不能改变时代的困境，但文学经典中流露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能让光亮和希望洒向一代又一代，让美好的种子适逢春天破土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