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那些事

本文转自：温州日报

颜怡选 从业二十年，开理发店也逾十二载，期间遇人无数，经我之手剪发的顾客不下10万+。理发店的顾客形形色色，身份各异，不管你是达官显贵，抑或是凡夫俗子，皆需理发。一个小小的理发店是一个社会的缩影，往来的芸芸众生，尽显人间百态。 理发师面对的顾客人群，上至耄耋之年的老人，下至襁褓中的婴儿，理发师不仅要技术娴熟，更要有相当高的耐心。比方说剪大人头尚有迹可循，唤其低头便低头，抬头便抬头，但小孩子尤其是几个月的婴儿，却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无从下手。 剪小孩头，是件让理发师最为头疼的事情，常常是一人剪头，全家出动。一般是妈妈抱着小孩，爸爸拿着奶瓶或玩具，爷爷奶奶紧随其后，阵容强大。剪小孩子头，要做个剪前预热，须事先与其熟络之后，方能下剪。 刚开始时，小家伙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会上下打量着我，我走到哪，他的目光便会跟我到哪，大有“月亮走我也走，我和月亮做朋友”之势。 约莫几分钟后，跟小孩子熟得差不多了，我便拿出电剪，在其头上操作起来。由于小孩子天生对电剪的恐惧，我只要一下剪，其八成会哇哇大哭。每每此时，家长便会拿出玩具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待其注意力转移，我便悄悄地绕到其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启动电剪将头发推掉一些。这时，小孩子突感身后有动静，警觉地转过头来，我见势立即收起电剪藏于背后，独自踱开。待其注意力再次被家长转移走，我又偷偷转回来补上一剪，小孩子只要一听到电剪的嗡鸣声，旋即又嚎啕大哭，如是者三，疲于奔命。 一时间，店里面小孩子的哭闹声，家长的哄逗声，电剪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剪小孩子头是一个与其斗智斗勇的过程，我时而蹲着，时而弯腰，时而单膝跪地，常常剪一个头发下来，我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更有甚者，有些小孩子每次来理发店，见到我，犹如见了医生一般，产生条件反射，方才还挂满笑容的小脸，立马晴转多云，继而嚎啕大哭。这也难怪，在中世纪的欧洲，理发师还兼职做外科医生，理发师不仅要会剪头发，还要兼做一些外科手术。那时的理发店外面挂着理发师刚做完手术的红纱布，久而久之，便成了理发店的标志。现在理发店的三色灯，正是由此演变而来，红色代表动脉，蓝色代表静脉，白色则代表绷带。 除了剪小孩子头比较累之外，还有一种类型的顾客也相当地棘手——醉酒者。 记得有一回，店铺快要打烊了，我在店里打扫着卫生。这时从门外踉踉跄跄走进来一个醉汉，一身酒气，嘴里大声喊着：“我要剃头！”从其走路的姿态判断，此人醉得不轻。果不其然，只见那醉汉人还没坐到座椅上，“扑通”一声，人已躺在地上了，与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我见状立马上前欲将醉汉扶到座位上，醉汉见我要将他扶起来，甩掉我的手，大声嚷嚷道：“你不要扶我，我要躺着剃！”说着，身子一边不停在地上转圈，一边用衣服摩擦着地面，活脱脱一个大号的陀螺。看来，我晚上可以不用拖地了。 见醉汉转得起劲，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我索性坐在椅子上，看其表演。待地板被其擦得差不多干净了，那醉汉终于停止了旋转，停在原地，鼾声大作。 我当即上前摇醒醉汉，将其扶到座位上，围上围布，准备帮其剪发。我问醉汉要剪什么发型？醉汉的身体斜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睁半闭着，全然没听见我的询问。我重复问了几遍，醉汉不耐烦地睁开眼，乜斜着眼，从喉咙里冒出一句话：“我要剃光头！” 我一下子犯难了。如果帮他剃了光头，待其明日酒醒之后，发现自己的头发被我剪了，来找我麻烦，岂不冤枉。但是不剪，这醉汉一直叫嚣着不差钱，不剪就要赖在店里不走。我忤在原地，不知所措。 正当我进退失据之际，那醉汉见我迟迟不动手，猛地一起身，从工具台上拿起电剪，启动开关，兀自朝头上推去。电剪所过之处，寸发不留，几番操作下来，醉汉的头上沟壑纵横，惨不忍睹。头上几道长长的电剪推痕，犹如两山之间一条条狭长的峡谷，蔚为壮观。 醉汉操作完毕，将电剪递到我面前：“这下可以剪光头了吧！” 我接过醉汉手中的电剪，风卷残云般，将剩余的头发推干净，帮他实现了剃光头的梦想。 剪完头，清洗完毕，醉汉的酒也慢慢醒了一些。醉汉坐在椅子上，望着镜子里自己的新造型，左看看右瞅瞅，时不时地用手在头上摩挲，看样子，醉汉对自己的新造型颇为满意。 那醉汉剪好头发后没有立即离去，拿出手机，翘起二郎腿，把玩了起来。没多久，那醉汉拨了一通电话，与对方聊得起劲，还时不时地口吐芬芳，看这架势，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挂断电话。我见状，也不好意思叫他离开，便拿出扫帚清扫地板上的头发。这时，醉汉边说着电话边起身走到店外，继续长篇大论。看醉汉聊得投入，我也没太注意他，兀自管自己收拾着店铺。 待我收拾完毕，一转身，竟发现店外已没了醉汉的踪影。我赶忙三步做两步跑到店外，举目四望，大街上除了寥寥无几行色匆匆的行人外，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醉汉的身影？ 我摇头苦笑，只好悻悻然回到店里。“也罢也罢，就当我做了一回善事。”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开店十几年，会时不时遇到这种情况，只要心态摆正，不去计较得失，权当丰富自己的人生阅历，也便释然了。“路过人间，拈花微笑，看云卷云舒，看人来人往。”看淡人生，何尝不是一种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