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康复的基层“解法”

本文转自：健康报本报记者 吴倩

通讯员 李煊

2月10日，位于北京市大兴区亦庄镇的亦庄医院中信院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康复科，来了5名要做康复治疗的残疾人。亦庄镇残联前期通过摸排了解到他们有康复治疗需求，于是组织他们这一天集体到亦庄医院中信院区康复科做第一次评估和治疗。

近年来，为了让残疾人“人人享有康复服务”，基层医疗卫生机构逐渐开展康复治疗项目。亦庄医院在疫情3年间经历了残疾人康复服务的停滞与重启，如今则面临全新的考题。

康复服务来到家门口

亦庄医院中信院区三楼的康复治疗室大约100平方米，中间排列着几张治疗床、理疗床，两侧摆放着超声及电刺激治疗仪、动态干扰电治疗仪、低频脉冲磁疗机等康复仪器。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这个动作能做吗？”“做不了。”“那往这边转呢？”50多岁的王阿姨侧躺在检查床上，接受着康复科专家的评估，一旁的康复治疗师拿着评估表不时地记录着。王阿姨患有小儿麻痹症，脚掌比常人短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被判定为4级肢体残疾，后来做过一次腰间盘突出手术，随着时间的推移，脚使不上劲儿，最近更是难以沾地。

“之前想过做康复治疗，但听说残疾级别达到3级以上才能免费，加上不知道去哪儿做康复，所以一直没有做。最近残联联系我说，家旁边的医院可以做康复治疗，我就来试试。”王阿姨说。站在一旁的亦庄镇残联温馨家园园长王振明听出了王阿姨的顾虑，打开手机展示相关规定，说：“现在不要求残疾级别，符合一定条件就可以申请康复治疗补贴。您就放心吧！”

这次来的5名残疾人中，有的没做过康复治疗，有的在大兴区的三级医院接受过康复治疗。“去10多公里外的医院做康复不方便，我们了解到家附近的医院也可以提供康复服务，就组织大家先来体验一下。”王振明说，本来对于基层医院的能力存在一些顾虑，但看到医生的专业手法和齐全的康复设备，心里踏实了。

2018年，亦庄医院康复科成立。同年，《北京市残疾人康复服务办法（试行）》出台。《办法》明确，符合一定条件的残疾人，申请《基本康复目录》内的康复项目，按对应补贴标准的90%予以补贴；残疾人康复应在符合相关工作标准的康复机构进行。2019年，亦庄医院完成残疾人康复治疗单位验收备案，被列入肢体残疾康复治疗专业机构名录。

亦庄医院外科、康复科主任高智告诉记者，肢体残疾人可凭残疾证就近选择定点康复机构，接受康复治疗，在机构内进行功能训练、康复训练、生活自理能力训练等多项训练，并获取健康教育知识以及关于家庭设施的改造建议。亦庄医院将康复治疗的价格定在最低线，使残疾人基本实现免费康复。

“再试一次”之后

一位身着玫瑰红色上衣、扎着高马尾的姑娘，在母亲的陪伴下缓缓走进治疗室。她脸上露出害羞的微笑，侧仰着头费力地说了几句，似乎在向大家打招呼。

姑娘名叫张静（化名），今年36岁，是康复科的老病号。她出生时因黄疸超标患上脑瘫，思维清晰但伴有严重肢体畸形，手部痉挛导致生活不能自理，一直靠家人照顾。2021年11月，张静来到这里进行康复治疗。来之前，她本是抗拒的。她失望于30多年来的康复治疗无明显效果，几度被医院拒之门外。“就试100天，如果没有效果，我们就不做了。”母亲劝说道。张静最终鼓起勇气，决定“再试一次”。

又长又厚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脑袋靠在妈妈左肩，双手严重内扣，走路打晃，这是康复治疗师郝佳最初见到的张静的模样。“不能保证康复到什么程度，但肯定会比之前好。”张静和母亲得到了这样的答复，了解了详细的康复方案。第一步，是要让张静拥有正常人的体态，“把歪着的头扭回来”；待痉挛逐步缓解后，就要改善不能走直线的问题，也就是通过康复训练培养平衡和协调能力。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后，张静可以独自上厕所了，能蹲得下、站得起来。

尽管需要戴上支具，与自己变形的骨骼较劲，但是逐渐直立起来的头和不再打晃的身体让张静坚定了继续康复的信心。郝佳开始“上难度”，通过开门、开灯等手功能训练，逐步培养张静的日常生活能力。最近，郝佳开始与张静玩捡豆子的游戏，这意味着张静进入了难度系数更高的手指精细动作训练阶段。

“大家都说她变了一个人。”母亲见到康复科的熟人，兴奋地分享着张静的变化，并向记者展示手机里保存的照片做对比。“我们家以前用的器具都是不锈钢的。现在她拿杯子拿得特别稳，用上了玻璃杯！”母亲不禁流露出喜悦。

转岗康复治疗师的努力

看到张静明显好转，郝佳倍受鼓舞。2018年，医院康复科成立后，郝佳从一名护士转岗为康复治疗师。上岗前，她学习了生理学、康复医学概论、运动疗法学、康复心理学等理论知识，接受康复仪器使用培训，并每月接受考核一次。

康复治疗师主要负责患者的日常训练，需及时根据康复情况评估调整训练方案。不同类型、不同阶段的康复需求不尽相同，哪些训练需要使用康复器材，什么项目需要徒手训练，康复治疗师都要心里有谱。“必须刻苦学习。”郝佳说，她每天把康复治疗中产生的疑问记到本子上，没琢磨明白的第二天再去请教同事。她和同事也会将对方作为练习对象，不断琢磨、改进，提升技术水平。

郝佳的床头放着一本关于提升沟通技巧的书。“如果残疾人的肢体障碍被改善之后，还存在心理状态不稳定的情况，那么他们还是残疾人。”郝佳十分认同书中的这句话。在提供残疾康复服务的过程中，她不仅提供肢体训练，也关注他们的心理变化。

为获得张静的信任，郝佳下了很大力气。“一开始，轻微触碰她的身体时，她会下意识地躲开；让她做某个动作，她要思考很久，像是怕会伤害到自己。”郝佳告诉自己，要有耐心、爱心，急不得，要慢慢来。“感觉自己的性子也更慢了些。”她笑着说。

郝佳的努力没有白费。那天，她正在治疗室忙碌着，张静走进来，缓慢地说出“你们好”，离开时也主动地向大家告别。此后，张静开始向郝佳分享她的烦恼，同龄的两个人成为了朋友，康复治疗也更加顺畅。

让康复服务更贴近残疾人

“我们完全可以胜任残疾康复治疗的工作。”高智认为，残疾康复治疗并不属于高精尖的技术，根据分级诊疗体系建设的要求，基层医院应该更多地承担起残疾康复的职责。

政策层面也在积极推动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加强康复医疗供给。2022年8月，北京市卫生健康委发布的《加快推进康复医疗工作实施方案》明确指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含乡镇卫生院）应设置康复医学科，根据需要设置和增加康复医疗服务床位，支持有条件的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开展中西医结合康复适宜技术，为群众提供便捷、专业的康复医疗服务。

高智告诉记者，目前亦庄医院共有8张治疗床、12张理疗床位及8名康复治疗师，其中7名是从康复学科专业毕业的。医院通过外聘康复科专家或请医联体专家下沉医院的方式，为康复治疗师提供技术指导，还为康复治疗师提供更多培训和进修的机会。

然而，有一些现实的问题摆在他们的面前。亦庄镇目前约有800名肢体残疾人，自开展残疾康复服务以来，亦庄医院共接收了30名左右的残疾人。在高智看来，这做得远远不够。

从全国范围来看，也存在残疾人康复服务开展不足的问题。据中国残联最新数据，中国肢体残疾总人数达到2400多万。《2021年残疾人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只有407万名肢体残疾人得到基本康复服务。

“因为对康复治疗缺乏基本认知，愿意做康复治疗的残疾人很少。要让他们知道康复治疗可以改善生活自理能力。”高智说，目前辖区内的残疾人均已与家庭医生签约，今后要借助家医团队，将康复理念传递给每一位残疾人，让康复服务更贴近残疾人，针对难以外出的残疾人提供居家康复服务，争取实现让残疾人“人人享有康复服务”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