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繇《荐季直表》: 三国书法的璀璨瑰宝

中华文化光辉灿烂，源远流长，那些流传千古的文物，不仅是历史的见证，更是精神的传承，足以让后人珍惜。然而，绝大部分的文物，都会因为种种原因，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我们不能当它们从未来过，只是有些方式的离去，让人扼腕叹息，今天要说的钟繇《荐季直表》，便是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在宋末元初之时，宫廷流传出几件曹魏时期的文人墨迹，其中就包括这份《荐季直表》。因为钟繇在书法界的名气实在太大，许多文人雅士立即对它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钟繇是三国时期最重要的书法家之一，他擅篆、隶、真、行、草等多种书体，特别是以《贺捷表》开创了楷书先河，被认为是“楷书鼻祖”。

《荐季直表》也是楷书作品，那是在魏黄初二年时，钟繇向已经称帝的曹丕推荐旧臣季直。季直本来为魏国建立立下过汗马功劳，罢官后生活一度十分拮据，钟繇认为季直身体康健，希望曹丕能授予一官半职，既为国效力又能解决个人困难。文章被多份法帖收入，内容并不复杂：

臣繇言：臣自遭遇先帝，忝列腹心，爰自建安之初，王师破贼关东。时年荒榖贵，郡县残毁，三军馈馕，朝不及夕。先帝神略奇计，委任得人。深山穷谷，民献米豆，道路不绝。遂使强敌丧胆，我众作气。旬月之间，廓清蚁聚。当时实用故山阳太守关内侯季直之策，克期成事，不差豪发。先帝赏以封爵，授以剧郡。今直罢任，旅食许下，素为廉吏，衣食不充。臣愚欲望圣德，录其旧勋，矜其老困，复俾一州，俾图报效，直力气尚壮，必能夙夜保养人民。臣受国家异恩，不敢雷同见事不言，干犯宸严。臣繇皇恐皇恐、顿首顿首谨言。黄初二年八月日司徒东武亭侯臣钟繇表

钟繇的名气太大，这份《荐季直表》写得确实太过优秀。它布局空灵，字体高古，已经带有比较成熟的楷书气息，但也保留了隶书的韵味，别具一番风味。因此，这件书法得到过“行间茂密”和“群鸿戏海”等评价，视为无上妙品。

要知道，这是一件纸质作品，能够流传下来并不容易。战乱时期自不待说，就算是太平年月，也要注意阴晴雨露、炎燥霉湿、虫叮鼠咬。但历代藏家都清楚它的重要性，一直将它郑重收藏，传到明朝王世贞，被记载“完好若未触手甚”。尽管无数名家在上面题跋、用章，甚至经过了多次重新装裱，却都没有伤其根本。哪怕是到乾隆年间，进入清宫内府时，乾隆皇帝见到后说题的御诗中依然写道：

经今千数百年之久，纸墨尚完好不渝。

然而，也许是因为保存太好，乾隆皇帝甚至怀疑是唐人的临摹之作。而且，在卷中有个“民”字阙笔，有人怀疑是避唐太宗李世民的讳。其实，元朝时袁泰早就研究过，他发现“民”字的阙笔是被人用刀刮去的，而非本来就写称阙笔。这应该是唐朝收藏时的缘故，因此这件作品至少在唐之前就存在了，而历代名家判为钟繇亲笔，是不容轻易质疑的。

即便乾隆有所怀疑，但在诏刻《三希堂法帖》时，就将它定为第一卷。然而，《荐季直表》接下来的命运，就比较坎坷了。在咸丰十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时，这件珍品被一个军官偷走。第二年英军兵船停泊在广州白鹅潭时，南海岳雪楼主孔广陶听说他们之中有人带来了圆明园珍宝，便去与之交易。

孔广陶拿着书画长卷，挨个向英国士兵询问有无此物。结果，那个军官果然拿出了《荐季直表》。因为不懂行，这件稀世珍宝还以很低廉的价格，就被孔广陶所收藏。除去装裱已破损，卷外写有“乾隆御赏钟繇荐季直表真迹”插签不翼而飞外，并没有大碍。

孔广陶当然如获至宝，收藏在家，秘不示人。又过了近二十年的光绪六年，霍邱壮陶阁主裴景福在北京琉璃厂购买到了“乾隆御赏钟繇荐季直表真迹”插签，才知道《荐季直表》早已流入民间。几经打听，他得知孔家收藏这份国宝，可他要求见一下，都被婉言谢绝。

直到光绪二十六年，裴景福在广东当官时，孔家办理盐务失败，不得已抛售藏品，事情才出现了转机。裴景福提出收购孔家全部藏品，但孔家第一次开列清单时却并没有将《荐季直表》列入其中。裴景福表示，没有《荐季直表》，收购无法进行。孔家不得已，最终将赵孟十札、《望江南净土词》和钟繇《荐季直表》以6000金的价格转让给裴景福。

也就是说，裴景福不仅得到了《荐季直表》，而且还让插签原物璧合，这也是文物界的一段佳话。裴景福在民国十三年编辑的《壮陶阁书画录》中，第一卷就是《荐季直表》。流传了1000多年的重要书法作品，一只脚已经迈入现代社会，以它的名气和地位，将会得到更好的保护，没想到此时却遭到了灭顶之灾。

那是在1924年，裴家的一个长工得知这件文物的珍贵，竟然将它偷出。裴景福自然焦急万分，报警请求破案。长工害怕人赃俱获，便将《荐季直表》埋于地下。裴景福知道是身边人所为，放出话说只要交回，不予追究。这个长工才带人将《荐季直表》挖出，可惜千年的纸张，埋入地下后已经腐朽不堪，无法收拾。

只是一个人的贪心，就让这件珍贵的文物永远消失，徒留叹息。裴景福也在当年去世，恐怕离开时也是带着无尽的遗憾。他收藏的藏品，又经历了散失，被其它收藏家所获。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王壮弘先生在《壮陶阁法帖》初拓本中，找到了一张照片，所拍摄的内容正是钟繇《荐季直表》墨迹。有人分析，那可能是裴景福当年有意影印出版说拍摄的，后来因为变故，并未引人注意。这也是《荐季直表》留给世人的一个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