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麦花开时

本文转自：黔南日报

乡随

上世纪90年代的一个初冬午后，她蹲在一丛绿油油的荞麦苗里。微风拂过，荞麦苗摇曳着，一会儿东倒一会儿西歪。这是我的舅娘，她从水洞边嫁过去 ，那时候舅舅还是一名铁匠加猎手。

“快点望一下，野山羊在不在荞麦地坎下，猎狗跑来追了。”舅舅拉扯着嗓子对着荞麦地里的舅娘喊话 。“我哪里看到嘛，一天焦人得很嘞，正事不干。”舅娘念叨舅舅打猎。

其实猎物往往是一顿美餐，或山羊，或花脸狗，或野兔，或野鸡。舅舅自制的火药枪火力威猛，通常是去赶鼓扬乡场时买来火皮，用沙子作子弹，能打破树皮，打伤猎物。舅舅家房子坐落在很高的石梯坎上，坎脚是打铁铺。

小时候去时，总看见他在那里拉火，一身热汗，满脸通红。他吃饭很香，喝酒和我父亲有一拼。豪爽之人，抽烟也是一根接一根。 舅娘念叨舅舅时，他也不会乱吼，说说笑笑便过去了，我的表哥们很孝顺，二老很享福。

外公在的时候，母亲常常带着我们去看他。总是背上背着我，手上牵着姐姐，肩上还挑着亲手做的糯米甜酒，她要送去给娘家人吃。 那时候简兰穿洞没有打通，母亲爬过简兰大关已是汗流浃背，歇息下又赶路，穿过水泡冲，翻过茅草山，然后过不远就是外婆家了。

我没有见过外婆，母亲几岁的时候，外婆就去世了。舅舅是母亲的大哥，我还有两个姨妈，艰难岁月，外公把他们慢慢拉扯养大。那时候外婆家没有米饭，只有一湾连着一湾、大坡大坡的苞谷地，吃苞谷饭是这个山寨的标签。

来到寨子不远，就看见舅娘在 苞谷地里劳作，舅舅站在山梁上四处张望。有几块是荞麦地， 舅娘劳作的那片荞麦是为了能做点荞麦饭吃换下口味。“哟，二孃来了（替儿女称呼二姑的意思）”舅娘用山乡“广话”笑呵呵地喊道。“嗯，来了，快喊大舅娘。”母亲指着荞麦地里的舅娘叫我们喊。

姐姐害羞，我也一样，只是小声地喊声“舅娘。”舅娘收拾起背篼，接过母亲肩上的糯米甜酒，放进背篼。她一边对着山上大喊“二孃来了，快下来回家嘞。”舅舅扛着猎枪从山上来到地里，三两步跳下地坎，猎狗牢牢地咬着野山羊不放，“得了！”舅舅欣喜地说道。

大家一路拉着家常，一前一后踩着夕阳归家。荞麦花开满路边的地块，仿佛一幅幅画，在我的小心灵里留下了乡愁，一生难忘。赶牛回来的乡亲们纷纷跟母亲打招呼，来到村口，个个都说“二孃来我家坐。”总是那样热情纯朴。

外公住在厢房，他拄着拐杖，笑呵呵地走出来，来到炉子边坐下，和母亲嘘寒问暖。看着外公的衰老模样，母亲不禁潸然泪下。吃过野山羊晚餐，我们听着母亲和舅舅、舅娘他们聊天，那样温馨，如同这冬夜的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