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官难断家务事”新解：一个功名与收入相去甚远的时代

“清官难断家务事”里的“清官”，一般可以理解成公正清廉的官吏。意思是家庭中的事情繁琐复杂，清官也无法判明是非。若这里的“家务事”理解成“家庭中的事情繁琐复杂”，给人一种空泛到难以界定的内容。基于此，我们还可以提出一个现实的问题，即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里的“家务事”之所以难断，归根到底可能跟经济收入不能满足人们正常生活需要而衍生的繁琐事多，并以古代官员功名和收入不相对称做理解。

我们知道，古代官员选拔，主要是科举，科举制度是中国古代通过考试选拔官吏的一种基本制度。它渊源于汉朝，创始于隋朝，确立于唐朝，完备于宋朝，兴盛于明、清两朝，废除于清朝末年，持续了1300多年。自诞生以来，许多社会中下层人士，通过十年寒窗苦读，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读书能够改变命运，追求一生功名显贵自然成为每个读书人的梦想，这无论放在古代社会还是现代社会，相信同样适用。明清时期的科举考试分四级，由低到高分别是院试（由府、州、县长官监考，通过考试者为秀才）、乡试（省级考试，通过者为举人）、会试（礼部主持，通过者为贡士）、殿试（又称廷试，皇帝主持，考中者为进士）。要参加考试，需要经过层层选拔，如明代的府学、州学、县学，凡经过本省各级考试进入府、州、县学的，通称生员，俗称秀才。取得生员资格的入学考试叫童试，也叫小考、小试。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通过考试的人都会获得相应等级的功名，这也是古代国家与世人对读书人的一种尊重。而通过考试获得功名，只能说一个人的身份地位提高了，但却不能误认为他的收入也会跟着提高，这是两码事儿，两者是不存在直接相关性的。

在世人的憧憬里，富与贵是统一的，然而清代功名社会里的富与贵往往是不对称的居多。那时候，土地兼并严重，社会贫富差距悬殊，那些取得功名的读书人，往往还要依附于那些富甲商户或地主，做塾师、西席、幕客、佐戎务、佐河工、佐钱谷、佐刑名等，来回奔波于全国各地，有点类似于今天的销售，为了提高些收入，各地跑业务，但两者又不能相提并论。这些考取功名的秀才，一次一次地出人场屋，又一年一年地游学、游幕，劳碌于功名和生业之间。也无怪乎现在我们看到许多电视剧当中，那些秀才基本都是两袖清风，一无所有的状态，与历史事实还是比较贴近的，所谓人称“酸秀才”，不无道理。

那些付出一生青春，通过了层层考试最后脱颖而出，拿到翎顶补服，真正为官的，可以说是众多书生秀才里面，最为杰出的小众群体，这些人是功名社会的翘楚。当时的林则徐就是其中的代表，这个虎门销烟的英雄，应该已经广为人知，但是没有做深入了解的人，也许还不知道，当时已经官居翰林院编修（正七品）的林则徐，还要在闲暇之时兼任有钱人的家庭教师，才能在捉襟见肘的俸禄中，补贴一些家用。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刚刚做了翰林院检讨（从七品）的曾国藩在家书中禀告说:“男目下光景渐窘，恰有俸银接续，冬下又望外官例寄炭资，今年尚可勉强支持。至明年则更难筹划。借钱之难，京城与家乡相仿，但不勒追强逼耳。”那个时候，林则徐和曾国藩都是一名小京官，从中揭露了当时众多京官生活的窘境，他们大部分被迫举债维持开支，在债务丛中走来走去，“东扯西支”，京外的地方官则借此不断给京官送礼，这些“礼”虽然大部分来路不明，但是却很受时常被生活压迫得没法喘气的京官们欢迎，滋生了一个时代的贿赂和腐败。

这让我想起周星驰电影《九品芝麻官》，主人公包龙星自视为包青天后继者，其父一生为官清廉，所以直到退休也没能让家里人享受半点荣华富贵，一家老小住在乡下的茅草屋之中。包龙星也算是当时读书人的杰出代表，能官居县令（若是清朝，属正五品），延续父亲的事业，没有给家人丢脸，其才能已非同一般。包龙星因父亲为官清廉，从小深受生计之苦，价值观的扭曲，竟然让其为官之后要立志做一名贪官，被地方百姓唾弃。最后其良心未泯，为了一个有夫之妇的清誉，在断案上与上司闹翻，导致丢掉了乌纱帽，甚至遭小人陷害，被收押入监，给自己带来牢狱之灾。其父最后让其带着半个饼，去寻找已经身居高位的一位京官，因为那位京官在考取功名的路途，深受其父恩情，并表示一定知恩图报，其父信以为真，岂知昔日的书生，在京为官之后已经被同流合污，最后落得包龙星被打压，沦落到妓院当了打杂。当然，电影的戏剧化始终给人一种视觉的享受，电影结局是包龙星在妓院偶遇了皇帝，被任命为八府巡按，重新寻回了失去的一切，包括尊严。

京官，成了一个时代读书人追求功名而利禄不在的象征。贫富差距悬殊，让功名与利禄不相称，为官的读书人一生寒窗苦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而当功名已艰难获得，却被生活的困境步步紧逼。他们不得不依靠低廉的薪水，养活一大家子，甚至为支撑起与功名相当的生活，不惜降低身份东拼西凑，乃至于向那些囤积居奇的贪官污吏或奸商群体同流合污。因此，平常所说的“清官难断家务事”，笔者认为说的不仅仅是协调解决日常生活的矛盾，辨明是非的问题，还有是经济层面如何能给家庭带来富裕生活的问题。即从经济层面考虑这个问题，以古代清官的功名与工资不相称的实际来考察，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或许更多的是经济收入不能满足正常生活需要而衍生的繁琐事，或者来得更为直接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