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上消失的预制菜

烂糊鳝丝、红烧蹄髈、油爆河虾、葱爆腰花、荷塘小炒、莴笋炒山药……前晚可能是七八年来，我在湖州老家吃的第一顿没有预制菜上桌的年夜饭。

2017年春节，我花130元第一次买了知味观年夜饭套餐寄回老家。除夕夜，叫花童鸡、武林熬鸭等四菜两点心，和其他现炒菜一起上桌，众人点赞。

类似饭馆出品的卖相，简单加热即可上桌，还能尝鲜没吃过的菜式（妈妈当时的原话），预制年菜仿佛给妈妈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此后几年，我自告奋勇肩负起在电商平台挑选若干预制年菜的重任。从杭州的知味观、楼外楼，到上海的沈大成、新雅，再到广州酒家，有时零买，有时全套……折后500多元16道荤菜和点心，从鲍鱼佛跳墙、金汤炖花胶，到春卷、八宝饭一应俱全，只需再现炒两三道蔬菜，预制年菜在我家除夕餐桌的比例越来越大。

每次下单支付瞬间，我的愧疚感仿佛也会随之暂时减轻——与家人常年异地，花点小钱这种事，可能是最容易办到的。

然而，就在半个月前，妈妈主动发来一句话：“过年网上菜品不要买了，新年打算都买新鲜的吃，想过过老法的年。”

一时间我有些恍惚，努力回想老法的年是什么样的。

记忆中，在妈妈接棒前，每年除夕或者小年夜（湖州人把腊月廿九称为小年夜）的团圆饭，都由奶奶操办。她忙前忙后大半个月，张罗10多人的一桌饭菜。

那时的年菜，手工程度之高远超现在。鱼圆是买了活鱼现杀现剁，捏成球；卤牛肉是新鲜腱子肉放上八角、茴香等调料，锅里慢慢炖入味……而用柴火灶台烧出来的扎肉、笋衣红烧肉，以及大肉圆、元宝蛋等，用钵头一一盛好，正月里随取随吃。

儿时的我，过年最大乐趣之一，就是除夕前一晚住在奶奶家，陪着她摊蛋饺、做春卷皮，灶上炖着的老母鸡香味不时飘过来，那是难得不用早睡的日子。

距离这样的年，已经很远。

妈妈对于预制年菜态度的大转变，也与近几个月网上未曾断过的预制菜争议有关。2019年到2022年，预制菜在大众视野里，从陌生慢慢走向普及。

转折发生在2023年。当大家发现平日里下馆子或者点外卖，很多时候是花着现炒的价格吃料理包，网上对预制菜的质疑汹涌而来。

淘宝年货节期间，“年夜饭家宴”“预制菜”“半成品年夜饭”等关键词搜索量环比最高增长20余倍；淘宝直播间预制菜成交额增长148%。1月1日至24日，京东预制菜品类比去年12月增长156%……

预制菜的出现一定程度满足了高节奏工作下许多人的口腹之欲，但总在一些关键的日子，我们不愿意把生活草草地交给预制菜，憧憬李安电影《喜宴》里的片段，可以笨拙却足够认真，充满仪式感地为家人做一顿丰盛的晚饭，守护内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就像当年我的奶奶，为了一年一度的家庭大团聚，年夜饭成了她最不肯将就的一场仪式，仿佛张罗的菜式越丰富，承载于其中的感情就越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