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怎么就成了精致利己主义者？

本文转自：人民政协报

本报记者 徐艳红

《&nbsp人民政协报 》 （&nbsp2024年04月24日 &nbsp第&nbsp11&nbsp版）

随着经济发展，生活条件改善，不少家长有了新的困惑：物质极大丰富的同时，部分家长的幸福感却在减弱，一些孩子以自我为中心，共情能力低，无法换位思考，无法体谅他人，永远把个人需求放在第一位。这样的现象在各阶层中发生，寒门出娇子的现象亦不少见。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背后有哪些原因？如何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听听专家怎么说。——编者

“精致的利己主义”的说法来自北大中文系钱理群教授的一段话：“我们的一些大学，正在培养一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高智商，世俗，老到，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比一般的贪官污吏危害更大。”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与家庭学校的教育和社会的熏陶有关

当不少父母含辛茹苦将孩子养大时，却发现，孩子成了精致利己主义者。不知父母亲人冷暖，不懂感恩。

何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在厦门大学医学中心主任助理、厦门市心理咨询师协会心理与临床专委会主任申东杰看来，“利己指自私自利，凡事以自我为中心，缺乏社会责任感。”“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问题不在于缺乏判断力，而在于明知是不道德的事却仍然去做。知行不一、自私自利，出现类似‘双重人格’的现象，看似聪明，其实都是小聪明，格局不大，发展有限，一般也不会有真正的朋友。”

有人曾调侃地将某些大学生比喻为发射到天空中的卫星，从不主动给父母打电话，偶尔发来微弱的信号就是要钱。申东杰认为“这个比喻非常形象”，有的大学生不关心父母、不关心家，只会埋怨父母不是有钱人，有的甚至借钱也要摆阔。

为什么会有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申东杰认为，一方面问题出在家庭教育上。家庭是人生最持久的容器，很多问题都可以从童年找到根源，家庭对于孩子的品性培养至关重要。“天下父母都爱孩子，但是有的父母不知道如何爱。”申东杰举了个例子，比如，把鸡腿留给孩子吃，美其名曰是“妈妈不爱吃”。如果孩子跟妈妈没有沟通和情感互动，结果可能是孩子并不了解真实情况，理解不了妈妈这样做是因为“爱”，孩子以为妈妈确实不喜欢吃鸡腿，因而不会存有感激之心。另外，申东杰认为，家庭教育中的“唯成绩论”成了最大的帮凶，在某些家长眼中，学习成绩好掩盖了品行可能不端的问题，这也是家长的精致利己和虚荣心作怪的结果。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与学校教育也有关。申东杰举例说，当孩子进入学校后，看到学校及老师一味偏爱成绩好的孩子或者父母有背景的孩子，看到学校按照成绩分配座位或者奖励，而学习努力但成绩一般的孩子即使有公德心、有责任感也无法进入老师视线。“试想，长此以往，就有可能鼓励部分孩子越来越‘精致利己’。”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核心问题是价值观上的自私自利，这主要与他们所处的社会环境中自私自利的思想占了重要位置有关。”苏州大学心理咨询中心原主任陶新华说，不少家庭都会犯的一个错误是：或明或暗地在告诉孩子，只要学习好就行了。“真的是这样的吗？并非如此，人区别动物的一个本质特征就是人除了有爱他人的本能外，还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

学习好不等于什么责任都不需要承担

在学校门口，经常看到帮孩子背包拎物的家长。“成年人替代孩子自己能做的事，就会削弱孩子对自己的事情要承担责任的意识，这其实也是在换种方式告诉孩子，只要学习好就可以不用承担任何责任，有的家长甚至灌输只要成绩好就可以要什么有什么，可以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的观点。”陶新华说。

1月31日,北大学子弑母案中的吴谢宇被执行死刑。“吴谢宇绝对是个学霸，也是家族的骄傲，父母的掌上明珠，但更是个典型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吴谢宇在杀死母亲后，竟然用他的高智商将母亲藏在家里长达半年之久，还趁这段时间向亲戚借钱到处挥霍。他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就把学习的意义给掏空了。如果学习不需要承担家庭和社会责任，那么学习好的意义在哪里？”陶新华反问道。

“学习好就能考上好大学，就能找到好工作；考不上大学上高职就是失败者，这是当今社会的共识，这种想法忽略了人在一定岗位上应当承担的奉献精神和社会责任。高薪成为衡量好工作的唯一标准，整个社会浮躁、急功近利、虚荣，对孩子造成的伤害就是为了高薪可以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什么是好工作？在陶新华看来，只要孩子足够努力，做自己喜欢的、擅长的、对社会有贡献的事，就是好工作。

陶新华分享了一位大学生的故事。这位学生学的是当下非常热门的计算机专业，他跟陶新华说，专业是爸妈要他报的，因为这个专业容易就业、高薪，但他自己喜欢文学，计算机课根本听不进去，很痛苦，无奈就在课堂上看文学书籍。

所以，“别人家的孩子”也有烦恼。近几年，陶新华在咨询过程中发现，反而是不少“别人家的孩子”觉得活着没意义。“人的责任感需要通过亲身体验才能培养起来，而很多家庭将孩子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搞得这些只需要学习的优秀孩子没了主体感，没了自己的奋斗目标。”陶新华建议家长要给孩子留下做事的契机，不要事事代劳。

陶新华曾接受过一个差点跳楼的大学生的咨询。这个学生已经站到六楼天台上了，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他说，“看着远方的灯光，我就想把自己融化在灯光里。后来，我开始看楼下的水泥地。我就想，唉，活着有什么意思，真不如跳下去。”好在他犹豫半小时后，还是给班主任打去了电话。

“如果这学生真的跳楼了，大家会谴责他自私自利，家庭、学校、社会为培养他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他却随随便便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可是反过来想，培养他的过程中，谁要求他负责任了？”陶新华指出，是错误的培养方式导致他觉得生命已走向虚无，也没有主体的责任感，稍遇点挫折就会有生不如死的想法。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是成年人自私自利的价值观影响所致，而社会中的浮夸、虚荣、急功近利及教育的短期行为也都忽略了人要承担社会责任的本质，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就是这种不科学的教育思想通过日常的点滴实践结出的果子。”陶新华说。

我们应当怎样爱孩子？

“爱孩子需要优质陪伴。”申东杰认为，父母在孩子成长过程中提供优质陪伴非常重要，要专心地看着孩子玩或者陪他们玩。走错路、摔跤都是人生体验。一掷千金不能代替陪伴，当然，陪伴不是说教，而是在陪伴中让孩子学会情感交流和共情。

“要耐心容错。要让孩子自己讲做错事的原因，哪怕说不好、说得慢，家长也要耐心倾听。孩子行为的背后常常有一个正面意图，要让他们学会表达，家长再给予正确引导，父母态度要一致，不急不躁地讲孩子能够理解的道理，不要打孩子、吼孩子。”申东杰说。

要避免成瘾。当前短视频、社交软件、网络游戏盛行，虚拟世界的诱惑很多，不少孩子沉迷其中。“网络成瘾的孩子，做精细运动、与人沟通及自我需求表达等方面的能力都会受到影响。父母不要图省事把孩子交给电脑、手机，制造出父母在身边的留守儿童。”

要避免角色缺失。中国家庭中父亲的角色常常缺失，每天能与父亲良好相处的孩子发育得更好，男孩更像男子汉，女孩更懂得如何与异性交往。父母即便离异，也要协商好面对孩子时的相处模式，不能因父母的自私而当着孩子面吵架甚至大打出手。

申东杰发现，不少家长喜欢把自己未完成的梦想强加在孩子身上，这样会让孩子失去成长和探索的权利，家长要指导孩子根据自己的爱好特长制定发展目标，他们有权规划自己的人生。父母强制孩子，孩子也会抛弃父母转而只顾自己。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主阵地，要传授知识，要教书育人，特别是要加强生命教育，教会学生探索生命的意义，过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申东杰称，“社会环境对人的成长影响巨大，正所谓被社会吊打可以改变一个人，一个有良知的社会可以感化人，而自私自利、诚信缺失的社会则会让人变本加厉。”

教育孩子的全过程都要强调他们须承担的社会责任

如何教育孩子？陶新华建议，家庭教育特别要反思要搞清楚，自己要秉持怎样的核心价值观去教育影响孩子。

孩子的很多事情父母、老师是不能替代的，替代就是在阻碍孩子的发展和健康地成长。如果爱孩子，就应该给予他们足够的耐心和包容度，允许他们犯错，允许他们慢慢长大。

“要相信孩子有无限的潜能。”陶新华说，面对未来，成年人和孩子一样无知，或许孩子的适应能力更强，家长要让孩子按照自己的特点和想法去创新、去开拓。应该支持这种冒险精神，只有这样，国家民族才会有更美好的未来。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脱离了社会，脱离了社会责任，人就沦为纯粹的动物了，有意义、有价值、幸福美满的人生就无从谈起。所以，培养孩子的全过程都要强调他们须承担的社会责任。”陶新华一再强调，要从小培养孩子树立责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