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读书的日子

本文转自：沈阳日报

□罗学敏

我家的书房，在客厅里；我家的客厅，在书房里。

特殊的三年期间，我有了一段又一段的居家读书时光。不用上班打卡，甚至不用下楼买菜，泡上一杯茶，坐在书桌前悠然摊开一本书，的确是人生中难得的享受。

书桌临窗，从窗口望出去，是一所大学的教学楼。以往在夜间读书时，每每看到对面不熄的灯光，心中就会涌起一股温暖，感觉就像走夜路的人，有一个个一路相伴的同路人，尽管并不认识，但不觉得孤独。

居家期间，有一次夜读，我觉得累了，抬头看了看窗外，对面的教学楼竟然一片漆黑，偌大的校园里，只有偶尔驶过的巡逻车，和车顶上警灯闪烁的红蓝色光。我心里顿时一惊，感觉窗外就像太空一样地空寂无边。

家里却是非常热闹的，因为还有三个人，也在看书，尽管都很安静。妻子在沙发上看《三体》，她最近突然迷上了科幻小说；岳父在餐桌边读鲁迅钱钟书，看了几十年也没厌倦；小宝在自己的书桌旁看漫画书，面前堆着十几本，看完一本又换一本。

我在读一本金毓黻的《静晤室日记》，刚刚从网上淘得，共有厚厚的十大本，独占了书柜的一格。“静晤室”三字，比较符合我当时的心境，期待在安静的阅读中，与贤者来一番心灵的晤谈。不过，金老先生在日记中解释这三字的含义是：“静晤者，期以静中有所悟也。”

看来，我对“静晤室”三字的理解，与金老先生是大相径庭。我内心更期待在阅读中与作者对话，与他“疑义相与析”，来解开我心中的一些困惑。而金老先生期待的是“静中有所悟”，更强调独立思考，以至于顿悟，是向内在求解，果然是高人哪！

虽然是文章大家，金老先生记日记却很平实，没有那么多之乎者也，行文就像说话一样明白简洁、亲切自然。不论是谈学术心得，还是记日常生活，读来都能让人如沐春风，心旷神怡，从中能真切地感觉到他对生活的态度：优雅从容，章法严谨。

正好读到1923年8月14日的日记，记的是吉林水灾：

“晨七时，诣车站送厅长赴长春，归途至江干看水，昨夜水涨最猛，立水涨至一丈四、五尺，江南北傍岸庐舍皆为水浸，有冲圮者。南岸浸入农事试验场，再涨五、六尺，北岸即有溢决之患……日来钱价跌落，粮食飞涨，灾民待哺，平籴宜急。省外沿江上下之居民，罹水患者，尚不知几何，又宜急筹赈济之方，不知当道诸公，亦曾轸念及此否耶？”

身处灾难之中的金毓黻，观察、思考、叩问，念念于灾民之安危，汲汲于救灾之良方，决不肯置身事外，又岂是平时饮酒赋诗、从容不迫的夫子模样？

多年前，大学毕业时，恩师罗宗强先生曾赠书一本，是他出版的新作《玄学与魏晋士人心态》，在后记中先生回忆了他大学毕业后下放到赣南劳动多年，“文革”后终于又回到大学校园的心路历程，末了他写道：“青灯摊书，实在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这句话每每想起，都能触发我内心的感动。

又是深夜，青灯掩卷，抬头看到对面的教学楼，灯火通明。此时此刻，遥想彼情彼景，心中一阵无言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