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之后，“两个”夏威夷

美国夏威夷州经历了自1959年建州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灾难，毛伊岛的山火将数千栋建筑夷为平地，上百人死亡，预计未来几天死亡人数将大幅增加。

毛伊岛是美国最受欢迎的旅游胜地之一，山火摧毁了岛上部分地区，西北部的拉海纳在此次火灾中损失最为严重，几乎成为废墟。大火发生后，当地政府要求游客尽量离开拉海纳及毛伊岛，提醒游客取消订单，不要继续前往毛伊岛。

数万游客被撤离，但仍有数千人选择留下继续度假。近段时间以来，当地居民对游客的失望情绪不断增加。他们认为，当前游客继续前往夏威夷度假不合时宜，且游客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占据了当地的住房资源，应该对赴夏威夷旅游的活动稍加限制。

毛伊岛的许多人都认为，这场灾难凸显了“两个夏威夷”，一个夏威夷为游客提供悠闲舒适的旅游环境，另一个夏威夷只给当地人留下了更严酷的考验。

4.6万游客离开，仍有数千人继续度假

距离毛伊岛山火爆发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在社交媒体上搜索“毛伊岛火灾”，除了山火前后对比的骇人图片，还有许多毛伊岛当地居民的救助信息，他们在山火中失去了家园，正在募集资金试图开展重建工作。

当地时间8月8日，美国夏威夷州毛伊岛燃起山火，目前已导致百余人死亡，数千人流离失所，随着搜救工作的继续，死亡人数可能会进一步攀升。

一排排烧焦的汽车，被夷为平地的建筑，很多人拍摄了一堆废墟的图片，并配文写道，这是他们曾经的家园。据BBC报道，在超市和杂货店，被疏散的人员不断寻找着必需品，保住了工作的人在帮忙打电话协调救援工作，还有餐车老板自愿去临时避难所提供服务。

但这并不是毛伊岛的全貌，从岛的市中心一路开往高端度假地威雷亚（Wailea），在30分钟的路程中，干燥的棕色草地逐渐变成了绿色，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线隔开了两边的生活。

当地时间2023年8月14日，在夏威夷拉海纳，被野火摧毁的房屋和企业。图/视觉中国

这一边有豪华酒店、高尔夫球场和29美元一个的汉堡。当地时间8月14日，毛伊岛威雷亚海滩上天空晴朗，豪华酒店在海滨处一字排开，客人们躺在沙滩上，一些人在海里踩水，另有部分人坐在遮阳伞之下。

直到在其中一个酒店的两层喷泉旁边放着的一块木质框架的屏幕上，看见上面写着为受拉海纳山火影响的度假村员工捐款的信息，人们才从闲适的沙滩上看到破坏性山火留下的印迹。

在山火发生后，当地政府要求游客尽快离开拉海纳和整个岛屿，甚至敦促人们除必要外，完全避开该岛活动，但该岛并没有完全对游客关闭，尤其是未受火灾影响的东部地区。

许多游客听从了这些建议，连日来约有4.6万人离开了毛伊岛，但仍有数千人选择留下继续度假，还有人在火灾发生后依然赶往毛伊岛。

工作人员对BBC表示，这些旅客对发生在毛伊岛西部的火灾表示同情，同时也在抱怨火灾让他们原定的骑马、滑索等活动被取消了。

这些旅行决定激怒了一些夏威夷当地人。“如果这发生在你的家乡，你会希望我们来吗？我们需要先照顾好自己。”当地居民查克（Chuck Enomoto）说道。

本周早些时候，一段毛伊岛浮潜旅游公司带领游客在通往拉海纳主要高速公路附近水域浮潜的视频也在社交媒体上流传。值得注意的是，与此同时，救援工人正在同一片水域进行搜索，以期找到那些跳入水中逃离大火的失踪居民。

这段视频更挑动了当地居民的神经。据英国《卫报》报道，随后该公司为组织该活动道歉，称他们原本的目的是将此次活动的全部收益捐赠给毛伊岛食物慈善机构。

除不适宜的活动外，游客的存在也在一定程度上占据了当地的住房资源。拉海纳居民迈克·奇奇诺（Mike Cicchino）对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指出，当地的恢复工作正在进行，住房短缺，这实际上是在迫使被疏散的居民和岛上游客竞争住房，“我认为他们应该稍微限制一些来旅行的人，因为眼下甚至没有地方供当地人住宿。”

夏威夷居民担心重建工作会越发迎合旅游业

“谈到旅游业，一切都是蝴蝶和彩虹，但背后的真相有点可怕。”一名21岁的当地居民和酒店员工匿名表示，他从小就讨厌游客，但这确实是在岛上工作的唯一方式，“要么热情好客，要么参与建设。”

作为世界知名的旅游胜地，夏威夷旅游业的发展无疑是成功的，2019年，约有1000万旅客前往夏威夷。在新冠疫情暴发后，尽管有旅行限制，2021年前往夏威夷的游客人数也保持在600万。

当地时间2023年5月25日，夏日的夏威夷海边迎来各国游客。图/视觉中国

夏威夷也从旅游业中获得了相当的经济利益。毛伊岛经济发展局估计，该岛的旅游产业收益约占当地收入的五分之四，称游客是毛伊岛的“经济引擎”。

但围绕着旅游业也存在不小的争议。近几年来，夏威夷当地人面临着相当严重的住房危机，岛上的房地产竞争非常激烈，总是有来自州外的投资人或开发商愿意出更高的价格购置地产，很多当地的永久居民却无法在这里拥有住房和土地。另外，鉴于短期租金利润丰厚，房东很容易驱逐长期租户，卖掉住房单元，想办法从旅游业中分一杯羹。

应对全球贫困的非营利组织“博根项目”(The Borgen Project)指出，高房价不成比例地影响了夏威夷当地人，他们中的许多人再也负担不起住房费用，不得不搬到其他地方。

据美联社报道，在过去6年中，夏威夷有5年都出现了人口净减少。2022年，美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更多的夏威夷当地人住在夏威夷之外的地方。

留在夏威夷的人也负担不起昂贵的生活成本。几年以来，夏威夷的贫困率从2018年的9%上升到了2022年的15%。去年12月，夏威夷檀香山非营利组织“阿罗哈联合之路”首席执行官约翰·芬克（John Fink）表示，夏威夷大约有20万人生活在某种程度的贫困中。

有鉴于此，当地政府官员都把住房问题作为夏威夷今后发展的首要任务。夏威夷州州长乔希·格林于今年1月走马上任后的首批举措之一就是任命了一位住房事务负责人来监督这项工作。当地政府有意向住房项目投入大量资金，包括补贴经济适用房。还有议员提出法案，资助公共住房翻新，建造新住房。

但房屋项目的推进也遭到了环保主义者的担忧，他们担心在这个方向上走得太远，可能会危及岛上的生态系统和农田，社区建设必须考虑环境、水资源、粮食安全和气候变化威胁，而不只是不停地建造。

当地时间2023年8月13日，美国夏威夷毛伊岛，卡胡卢伊国王大教堂，参加礼拜的人们拥抱在一起。自从毁灭性的野火影响了岛上的多个地区以来，这座教堂已经变成了紧急避难所和破坏中心。图/视觉中国

如今在山火过后，部分夏威夷当地居民也对重建工作感到担忧。有传闻称，目前有房地产经纪人正在接触拉海纳房产的业主，询问可能的交易。

几名夏威夷当地人对BBC表示，他们担心，夏威夷可能会因山火重建而被改造成以临海高楼和奢侈品牌为主导的豪华海滨，成为越发迎合旅游业的夏威夷。“但这或许是不可避免的。”查克说道。

新京报记者 栾若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