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子弟在政治斗争中如何自处？看弘晓临窗诵诗

乾隆时期是清代宗室诗人的鼎盛时期，也是盛衰转折的关键时期。这一时期宗室诗坛涌现出诸如允禧、弘瞻、弘晓、永瑢、永恩、永忠、敦敏、敦诚等一大批才智之士，他们几乎人皆敏而好学，精通诗词，有诗文之集，逐渐形成了一个不容小觑的宗室诗人集群。

这一时期也是爱新觉罗宗室内部权力斗争和政治倾轧愈演愈烈的阶段。宗室诗人因为与国家最高权力（皇权）血缘和心理上的亲疏远近，在思想倾向上出现了离异，而这种离异也深刻地影响了他们的诗歌创作，衍生出隐逸闲适和愁苦抑郁两种不同的风格。

弘晓的家世生平

一弘晓生平

爱新觉罗·弘晓，生于康熙六十一年（1722）四月初九，是怡贤亲王允祥第七子。因为允祥第八子绶恩三岁就夭折，弘晓也成了家中最小的儿子，备受宠爱。弘晓生母嫡福晋兆佳氏，是尚书马尔汉之女，与允祥鹣鲽情深，共同育有七个子女。

其奇异想象和浩大胸怀，题材中正和平，格律严守法度。在宗室诗人中，似弘晓这般疏离朝政、小心谨慎的人还有很多，这恰恰是宗室诗人群体由“盛”转“衰”的重要表现。当宗室诗人不再以天下为己任，失去了盛代和鸣的贵胄襟怀，转而投身宁静悠远的山林，宗室诗人也就失去了他们因血缘而带来的独特价值。

1在家庭方面

弘晓是最受宠爱的小儿子。他生逢其时，出生那年正好是父亲允祥仕途的转折点，生来就坐享荣华，未曾见过家族十余年的漫长蛰伏。他出生后允祥身兼数职，执掌国家财政大权，是雍正帝最信任、最依赖的政治助手，但忙于政务也导致他对子女疏于管教。

弘晓髫龄失怙，幸而母亲兆佳氏善于操持，营造了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和睦氛围。弘晓对母亲非常孝顺，除了谨守定省晨昏的礼数外，还常携母游赏，带母观戏，为母贺寿以博欢心，心中时时刻刻记着母亲，舟中偶然射得林雉，便马上献给母亲当作晚餐。弘晓与兄长弘昌和弘皎相处融洽，棣萼情深，逢年过节互赠佳饮蔬果，闲居家中常往来唱和，出门在外寄诗倾诉衷肠。家庭是弘晓一生中最重要的情感支撑，但过于优渥的身份地位，过早丧父的疏于管教，也导致了他耽于安逸，不思进取的性格。

2在政治方面

弘晓的仕途昙花一现，政绩乏善可陈。弘晓乾隆二年（1737）奉旨内廷行走，任乾清门侍卫。

乾隆四年（1739）“弘皙逆案”后开始着手政务，管理理藩院，乾隆八年（1743），因“结纳奏事太监”和“清宁宫祭祀不佩小刀”被斥责被边缘化，逐渐在政坛销声匿迹，仅在宫中管理养心殿造办处，并以皇室代表的身份出席“耕耤”、“太庙祭祀”等重要仪典。乾隆皇帝对弘晓政治治理能力极不满意。

二代际传承：宗室气质的得与失

1允祥

弘晓的父亲允祥是清圣祖第十三子，生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敬敏皇贵妃出，康熙六十一年（1722）世宗即位，封怡亲王，雍正八年（1730）卒，谥曰“贤”，配享太庙。允祥的一生大起大落、惊魂动魄，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康熙二十五年（1686）至康熙四十七年（1708），此时他是备受康熙眷顾宠爱的皇子。

清朝入关到终结的300年间，仅有十二位贵胄获得世袭罔替的殊荣，其中前八位均为军功卓著的开国元勋。

雍正帝在封爵时，特意强调“后代子孙不可任意稍减”，这就意味着只要清朝存续，且仍以“忠孝”治国，只要怡亲王未到大逆不道，罪不可赦的地步，即便碌碌无为只知道享乐，也能安然地当一个富贵闲人。

这道谕旨既是温柔乡，让弘晓八岁就站在了荣誉的顶峰，耽于安逸，缺乏政治抱负，同时是至坚盾牌，他政绩乏善可陈，行为有违祖制，乾隆皇帝虽不喜欢他，但对他的惩罚也仅点到为止，并不下狠手，始终留有体面。

2允禧

早逝的父亲在弘晓心中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背影，真正对弘晓的诗文创作、言行举止有深刻影响的则是他的叔父允禧。

允禧是康熙帝第二十一子，生于康熙五十年（1711），封慎郡王，弘晓称其为廿一叔。允禧是康熙帝幼子中比较有才干的一个，文才武略兼备，一度身兼数职，曾教习与他同岁的侄子弘历骑射技艺，沈德潜在《清诗别裁集》中选录了他的八首诗。

重要的原因当是弘晓的父亲允祥对允禧也曾有提携之恩。雍正帝是从血腥残酷的夺嫡之争中走出来的，后世常非议其刻薄寡恩，残害兄弟，允祥在缓和雍正和兄弟矛盾中发挥了显著作用。

允禧能晋封贝勒，一步步展现自己的文韬武略，需要感谢允祥在雍正帝前的美言。允禧还是弘晓交游的引荐者。在康熙诸子中，允禧是最喜欢延揽人才的，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布衣寒士，均可成为慎邸的座上宾。乾隆时期的诗文别集中，奉和允禧的作品更是随处可见。弘晓也因允禧的缘故结识了一些文人雅士，其中典型如著名书画家朱文震。朱文震字青雷，号去羡，是山东历城人，家贫早孤，游幕京师时被允禧赏识，得以涉猎古人书法名画增长见识，自称“紫琼弟子”。

弘晓的交游网络

诗人“涵养得宜”，孕育这份“涵养”的宗室生活如冰山般遥远而神秘，宗室交游恰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凭之可畅想水下的壮观景象。弘晓喜好延揽人才，常邀知己好友到冰玉山庄赏花玩月，饮酒品茗，赋诗酬唱，探讨学术，在京城颇有名气。

一弘晓的交游圈

《明善堂诗集》中有明确交游对象的诗有270首，共涉及74人。这些交游对象可以被粗略地划分为：宗室姻亲、幕府之宾和僧尼道友三类，从中又可选出10个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他们或是与弘晓共同历经家族浮沉的骨肉至亲，或是在宫廷内提携照拂的世代故交，或是拜入他门下的文人雅士，或是远离凡尘俗世的得道高僧。

1宗亲姻亲

宗室姻亲包括两类人，一类是宗室子弟，另一类是与怡府有婚姻关系的姻亲。宗室子弟按与弘晓的血缘亲疏可分为亲兄弟、近支宗室、远支宗室。在弘晓的交游网络中，与弘晓最为亲密的当属他的两位兄长弘昌和弘皎。

弘昌是允祥的第一个儿子，康熙四十五年（1706）出生，母亲是侧福晋瓜尔佳氏。乾隆四年（1739），弘昌因卷入“弘晳逆案”被革去贝勒，身后未得谥号。弘昌比弘晓大十六岁，长兄如父，弘晓对弘昌既亲密又敬重。弘昌作为兄长，有劝善规过的责任，弘昌曾屡次规劝弘晓不要贪图口腹之欲，可惜弘晓常不以为意。乾隆二十九年（1764），弘晓终于因为饮食缺乏节制而病倒，多亏弘昌寻得灵丹妙药，方才痊愈。

2幕府之宾

随着文人数量的膨胀，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的道路日益狭窄，大量底层文士无法跻身官僚体系，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一些依附于官僚体系的职业，如幕僚、塾师等。乾隆时期京城是国家权力的中心，对胸中有抱负的年轻人而言，充满了未知的可能性。在弘晓身边也聚集了诸如汪苍霖、范棫士、耿觐光、张宾鹤、张纯熙等一大批来京城寻找施展才华机会的底层文士。

寄身于达官贵人幕府的文士们，心中的谋划并不相同。有些人只是将成为幕僚视为短暂的权宜之计，或是初到京城快速结交达官贵人，进入京城文人圈子的一条捷径。

李铎是其中比较极端的一个案例，不过从他的经历中，能够比较清晰地看到这样一种考量。李铎，字振文，号琪园，山东寿光人。弘晓和李铎二人的交游唱和之作并不多，在《明善堂诗集》中提及李铎仅3次而已，但每次都出现在关键节点上。

二弘晓的交游活动

弘晓的交游活动内容丰富，大体可分为走访出游、礼尚往来和宴饮集会三类。

1走访出游

文人间的日常走访、结伴出游，是联络感情，探讨诗文的常见方法。但是鉴于弘晓亲王的特殊身份，日常走访大多是延请宾客来自家园林做客，较少出门拜访，结伴出游则被限制在京城、京郊的有限空间内。

弘晓先后居住在京郊的交辉园和红桥别墅中，交辉园承袭自其父允祥，位于圆明园东南隅，后因乾隆皇帝筹划在此修建绮春园，便命弘晓迁居允禧生前居住的红桥别墅。

弘晓出门拜访、游赏则倾向于到幽静闲雅的山林和有故事的名园。前者如常常拜访的京郊寺庙，又如伊都立的嘉乐山庄，即便冒着雨，也要去山中拜访。有时不巧未能与友人相遇，也别有一番风味。

弘晓组织的宴饮活动还会加入一些有趣的玩法，如《和易堂投壶韵》记载，弘晓曾与汪苍霖玩投壶的游戏，约定以“诗筹”抵“酒筹”，弘晓胜汪苍霖两筹，汪苍霖用两首绝句偿还。又如《冬日过镜斋兄弟，同尹润斋、树亭、椒亭观剧》描绘的梨园表演活动。而诸如分题拈韵，即景联句等文人墨客的常见玩法，更是比比皆是。

2礼尚往来

文人间的交游除了诗文酬唱，还常常会互赠礼品。在清代，文人结社雅集非常普遍，成为了文人墨客生活方式的一部分。怡亲王府素来有雅集的传统，雍正三年（1725），允祥模仿古人曲水流觞雅集，在交辉园中建造流杯亭。

弘晓的这段自述中，可以获取三个信息：第一，雅集活动已经融入弘晓的生活日常，从每年仅一、二次，带有仪式感的一种活动，变成了退朝后频繁进行的日常活动；第二，雅集形式上更加的冲淡闲雅，以茶会友，以清吟代歌吹，淡化外在的形式，关照心性的锤炼；

第三，雅集内容丰富，在诗词酬唱外，还有书籍考稽，史学探讨，重在“长文思，益神志”，在娱乐和学术的天平上，明显更倾向于后者。

在弘晓的交游诗中，呈现的是一个非常爱惜羽毛，对吃穿用度、宴饮酬唱都极其讲究的形象。他将自己的园林命名为“冰玉山庄”，又以“冰玉主人”自谓，所在意的就是“冰”和“玉”的皎洁、澄澈。这种对生活格调的讲究，是与其身份地位相匹配的，表现出了很好的审美趣味，但需要强调的是他并不迂甫，并不排斥热烈的、张扬的豪客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