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您吃年夜饭的时候

本文转自：常州日报

往事钩沉 / 肖声

当您吃年夜饭的时候

又将过大年了。

在国人心目中，过大年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吃年夜饭——大年三十，阖家团圆，推杯换盏，如沸如羹，边吃边守岁。一顿年夜饭，往往会吃上几个小时，直到除旧迎新的午夜钟声响起，仍有再干上几杯的雅兴。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

在老朽这谫陋人生的旅途中，就曾有过一次，年夜饭是独自一人在火车上啃干粮的。

说起来，此事已经迈过38个年头了。

1986年，我负责的《常州日报·周末版》创刊，出了四期报纸后，第五期恰逢除夕。这一特殊日子的周末版该怎么出？怎样才能把“周末味”和“年味”有机地揉合成一体，为广大读者奉献上一份可口的精神年夜饭呢？

我和当时的周末同仁动足了脑筋铆足了劲。除去约请常州籍大作家袁静撰稿，约到当时老山前线的解放军战士集体创作的珍贵春联“迎新春甜中有苦，苦中有甜一人吃苦万人甜；度佳节圆中有缺，缺中有圆一家不圆万家圆”等夺人眼球的佳作外，我还琢磨出这么一个金点子：当广大读者阖家团聚在一起，兴高采烈热热闹闹地把酒言欢的时候，如果能把众多正在发生的即时新闻送到大家的餐桌上，岂不更为大家的年夜饭增加了年味？我把这一动议一说，竟得到全体同仁的一致赞同。于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经过小小年夜和小年夜的两天奔波，我们共采集到15条线索，把它们分别编辑成精短的一句话，集纳在一起，起了一个总题目，就叫《当您吃年夜饭的时候》，并加上开头话：“你可曾想到，还有许许多多的工人、战士、文化艺术工作者、工程技术人员，为了使您的除夕过得更欢乐，此刻正辛勤劳动在自己的岗位上……”这儿，不妨展示几条人们吃年夜饭时的即时新闻：

△常州籍的国家男排主教练邹志华正高举酒杯在福建漳州与队员们一起欢度除夕。

△刚被评为上海青年艺术“十佳”之一的陈燕华正抱病在上海电视台演播室主持节目。

△市变电所工人陈和竟，正全神贯注地巡视设备运行情况，保证吃年夜饭的人们有充足的照明电。

△常州籍的上海歌剧院民歌新秀姚沁，晚上七点半，正在北国松花江畔的哈尔滨体育馆参加除夕演出。

△市电视台工程师彭华方正在机房监测着六、九、二十三频道及微波的视听信号，保证春晚转播的图像清、音质佳。

△114查号台老职工陆凤英戴着耳机，或翻簿查阅，或根据记忆，迅速回答着来自四方的询问。

△市炼焦厂副厂长孙嘉平和朱严，正指挥着炼焦、制气等五个车间的工人在加班，保证全市二万五千多煤气用户的正常供气，欢度除夕。

△市儿童福利院七八岁以上的十多名孤儿正围坐在一起，享用阿姨们为他们准备的年夜饭，桌上有十菜一汤。

△由年仅20的山东泗水籍战士王文革率领的一队全副武装的武警小队正警惕地行进在街头，捍卫着常州除夕夜的平安与欢乐。

……

当千家万户的《周末版》读者，一边吃年夜饭，一边看到当时正在发生的这些与自己多少都有些关系的新闻时，会有何感想？是不是也为大家的年夜饭又增添了些许欢乐和话题？

同时，我们还别出新裁，把一四版合起来做成通版并套红，由美编在报头画上六个大红灯笼，上书“祝君新春快乐”，周边再配上欢乐祥和的各种图案。如此，整整两大版可看性很强的稿件，照片和插图，大小搭配，有机穿插，这么美不胜收的套红通版，自己看着都视若珍宝，喜从心来。

那天，我特意等到轮转机开印，拿到第一份报纸后，才捧着报纸离开印刷厂，没有回家，直接就走进办公室上班去了。由于是除夕，我与全体周末同仁上午先开了个站队会，然后大扫除，下午大家就回家准备自家的年夜饭了。而我呢，在大庙弄的一家小饭店吃了午饭后，就乘车离开了常州。

怎么大年夜还出差呢？

事情是这样的：南京电视台有位作者叫吴文元，是我发展的外地重要特约记者之一。与他交往一年多来，他为我们影视剧版撰稿无数。特别是周末版创刊后的五期《影视天地》版，期期都有他提供的影视花絮类佳作，为该版争取到不少读者。为了感谢他的盛情厚意，也为加深我们之间的情感，我决定在除夕那天把我们给他的奖励，亲自送到南京去面谢， 以表心忱。

由于是大年夜，车厢里空荡荡的，但我倒并无寂寞之感。因为有个好心情。而在我乘当天的末班车返常时，就颇为焦躁不安了。

其实，焦躁不安之心，早在南京城里寻觅吴家而不得之际，就已急得血脉贲张了。说起来，还只能怪我自己太主观。我去南京之前，为了想给吴一个惊喜，就没有告诉他除夕夜我还会去找他，因为我想大年夜他总不会不在家吧。他家的地址我已记得滚瓜烂熟了，从南京站下火车后，乘13路公交在新街口站下车，沿着中山东路很快就找到大行宫旁的吴宅。没想到，敲了好几分钟的门，竟无人应答。问了他家周围几个邻居方才获知，他是要到山西路旁边的父母家去吃年夜饭的。好在邻居帮忙，帮我找到他父母家的电话号码。我跑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他，然后再按他指示的路线去找他。而山西路旁的那条小马路（路名我已记不清了）太难找了。有好几条小马路纵横交错，我像走进了迷宫般走走停停，绕来绕去，绕了近两个小时，才与早就恭候在门口的吴文元晤面。等我办完事，心急慌忙地赶到南京站时，就只能乘开往上海的末班车了。我上得车来，从第一节车厢走到末节，整趟列车里，除我以外，就都是列车工作人员。那位美女列车长心很细，特意走进我所在的车厢，一边开玩笑地说“今天是你的专车”，一边让列车员给我送来一果盘蛋糕，嘴里还乐不自胜地告诉我“感谢你没有让我们列车跑空趟”。

乘务人员的热情款待，调节了我的心绪，跟她们攀谈几句后，忽然感到肚子在唱空城计了。我就着白开水，把她们送我的几个蛋糕（平时我是不爱吃蛋糕的）秋风扫落叶般一口气全消灭光了。

当千家万户团团圆圆吃年夜饭时，我独自一人，面对12节车厢，就着白开水啃蛋糕，就是我那一年的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