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芽一寸得先春

本文转自：中国组织人事报

一场春雨过后，百草之芽迸土而出，仿佛一夜之间就覆满了旷野。拎着小筐走在无边嫩绿里，采了春芽儿一咬，顿时齿颊生香，整个人都舒爽起来。

幼年时我吃得最多的芽菜，当属荠菜。初春农事繁忙，母亲来不及做复杂的饭食，蒸荠菜省时好做、清香味美，就成了我家餐桌上最受欢迎的常客。我们小孩子呼朋引伴去到田间地头，在沟沟洼洼里寻到荠菜，用小铲连根儿挖出来，但见根须莹白、新叶水绿，煞是好看。采了满满一小筐回到家里，母亲也刚好从田里忙完回来，接过荠菜。洗净撒了面粉略蒸，出锅浇上新捣的蒜泥，再加上盐和香油一拌，嚯！那个香哦，我记了二三十年。

荠菜的味道，连北宋名家范仲淹都念念不忘。范仲淹少时家贫，能得荠菜充饥，已觉是无上美味。长大后忆起荠菜，写《荠赋》道：“陶家翁内，腌成碧绿青黄；措大口中，嚼出宫商角徵。”小时候吃荠菜的感觉，其味无穷，如丝竹弦乐，萦绕一生。看来，眷恋荠菜的远不止我一个呀！

吃春芽，怎么少得了豌豆尖呢！掐尖炒吃的豌豆尖肥腴而爽口、味浓又清香，还有一股撩人的豆味，美不可言。食中鼻祖苏东坡被贬黄州时，就极度想念家乡蜀地的豌豆尖，于是托好友从眉山带来豌豆种子，自己种苗。后来吃着得意，便洋洋洒洒作了一首三十六句的长诗，以示畅怀。与东坡先生经历类似的还有陆游，他离开蜀地之后，也日日念着豌豆尖，偶然吃到，心一下子就飞回去了：“便觉此身如在蜀，一盘笼饼是豌巢。”一把豌豆尖，让多少人魂牵梦绕。

蒜黄和韭黄，是背阴里孕育出的春芽，颜色浅黄，嫩而味美。王千秋《点绛唇》里的韭黄，好看得简直像一幅画：“何处春来，试烦君向盘中看。韭黄犹短，玉指呵寒剪。”纤纤素手与韭芽相触，犹如柔枝蘸雪，旖旎无边。春韭炒蛋历来是家常美食，鸡蛋与韭芽交织糅合，甚是爽嫩。

春风一吹，枸杞芽就蹭蹭冒了出来，在墙根上好奇地四处打量。母亲闲时，会变着法地做枸杞芽，或凉拌或做羹，各有滋味。我最爱的是炒着吃，小蒜切片爆香，丢进几段红辣椒和枸杞芽一起翻炒，三两下即可出锅。白蒜红椒配着青绿嫩芽，饱口福也饱眼瘾。炒枸杞芽鲜爽可口，连《红楼梦》里的姑娘都惦记呢！探春和宝钗突然想吃油盐炒枸杞芽，特地打发个丫头拿了五百钱，吩咐厨房柳家的去做，可见其鲜香异常，食之难忘。

要说春芽里的极品，定是春笋。笋芽鲜脆细嫩，入菜荤素百搭，怎么做都好吃。清初美食家李渔，可谓春笋的知音，他夸赞春笋说：“此蔬食中第一品也，肥羊嫩豕，何足比肩。”笋之美味，清、洁、香馥、松脆，倘若与肉同煮，人们定会先吃笋，而忘了吃肉呢！南宋林洪的《山家清供》给笋芽取了个外号，叫“傍林鲜”——竹笋盛时，扫了叶子在林边煨熟，以刀剖食，脆嫩中散发着竹叶的清香，美妙之极。古代文人多为食笋的好手，苏东坡、黄庭坚、杨万里、张岱、袁枚等，都有食笋佳话流传。

“灵芽一寸得先春”，新芽萌动，催生了无边春色，也给我们的口腹带来了无上的满足。与春芽相约，品尝春天的味道，当把生活从柔枝嫩叶，过到郁郁葱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