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陆维钊的书风与人品

石莉 中国艺术研究院

陆维钊(1899年—1980年)，原名子平，字微昭，晚署劭翁，浙江平湖人。他学识渊博，以文史起家，以书法闻名于世，是现代著名学者、书法家和书法教育家。陆维钊书法造诣精湛，篆、隶、楷、行、草诸体皆能，尤善篆隶。而他晚年创造的“蜾扁体”，在现代书坛更是独树一帜，蜚声国内外。

一、创蜾扁体，独树一帜

陆维钊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幼喜爱书法。8岁得潘锦甫指导，从楷书入手，15岁师从陆伯筠学篆隶。22岁考入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后，陆维钊的书法得到吴梅、柳诒徵等名师指点，日益精进。陆维钊主张碑帖兼修，自言一生临习碑帖一百多种。从其存世作品来看，他主要是以碑派书风见长。陆维钊在65岁之前，主要精力用于教学和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所以他主要选择《三阙》《石门铭》《石门颂》和《天发神谶碑》这四碑潜心临习，并独创出蜾扁体。

蜾扁是篆书的一体，形略扁，故称。早期的篆书大多竖长，但《三阙》的书体已有扁意。其中《嵩山太室石阙铭》扁意尤明，《嵩山少室石阙铭》和《嵩山开母庙石阙铭》则近于方扁，陆维钊的“蜾扁”书体即受此启发。不仅如此，《三阙》笔画遒劲，古拙简朴，这些对他的影响更大。另外，《石门铭》雄强浑穆中见清劲超逸，《石门颂》疏朗宽松而骨力雄强内敛，《天发神谶碑》更是生涩险劲，“如折古刀、如断古钗”。这“四碑”用笔方劲，沉着奇伟，以隶入篆，成为陆维钊形成蜾扁体书风的基础。他所创的蜾扁体是介于篆隶之间，结体纵横捭阖，用笔兼取草法，形成纵逸奇拙、劲健高古的独特风格，“为世人爱重”。

二、大节不夺，仰之弥高

书者，字如其人。陆维钊成为大书法家，不仅仅因为技法，他深厚的学养，高尚的品德，更为世人所重。

陆维钊曾告诫学生：“要做一个优秀的艺术家，做一个对社会有用之才，必须先做人，先据其道德，其次才是学问、文章。”他把立德放在第一位，非常重视节操。

日本侵略中国，家仇、国难，陆维钊未尝忘却。他写下不少爱国诗篇，以诗言志。他的《书感》一诗云：

国难家仇迫一时，枉将孤愤托声诗。

哭秦知负包胥泪，报毅谁当田氏师。

上国衣冠空自诩，书生匡济复何辞。

鲁阳倘有挥戈日，袵席斯民应不迟。

面对国难家仇，他想到的是“书生匡济”，希望像申包胥、田氏师那样通过努力，恢复国运。

在《一二八战后闻东方图书馆被毁柬馆中友人》诗中云：

残年烽火郁春申，灰烬东南劫可惊。

九铸铁成争悮国，多时书断陡闻兵。

难将文字回颓俗，起抚疮痍愧我生。

万念中宵来旧梦，高高星月卧台城。

残年烽火，灰烬东南，起抚疮痍，有愧我生。国家的命运和前途时时挂在他的心中。

《癸未除夕》诗中，他“甲申明白从头数，犹此山河吊国殇。”

在陆维钊的诗词中，可深切感受到国家危亡之时，他忧患弥深的爱国情怀和民族意识。若非有如此胸怀和境界，书法的格局也不可能宽博宏大。

陆维钊刚直正义，不畏强权。1941年日寇占领上海租界，陆维钊任教的松江中学被迫停办。失去经济来源，陆维钊一家三口的生活陷入窘境。汪伪政权非常看重陆维钊的才学，于是邀请他去杂志社担任主编，并允诺每月只需工作几天，薪金照拿。当陆维钊得知杂志社是汉奸政府所办，他断然拒绝：“宁可饿死，也绝不替汉奸政府干活”，不失做人的气节。

三、淡泊名利，不计得失

陆维钊一生注重道德学问，淡于名利。他反复强调：要淡于名利，追求名利就不能静心做学问。他本人也做到了。1938年，陆维钊已40岁，在上海松江女中任教，浙江大学来聘。由中学老师变为大学老师，这是一般人求之不得的事，亦是名利的考验。陆维钊却因松江女中刚刚复校，不忍遽离，于是婉言辞谢。他又执教三年半，直至1945年8月抗战胜利，陆维钊才调去浙江大学，被聘为中文系副教授。

对于涉及自身利益的教师职称和工资级别，陆维钊也从不争取，在副教授的岗位上整整工作了38年。直到临终前，他才被授予教授职称。

陆维钊去世后，家人根据他生前遗愿，将书画真迹及收藏之文物、图书共897件捐献给家乡平湖市。

陆维钊一生胸怀报国之志，不求名利，低调谦逊。惜命运多舛，造化弄人。他晚年经常叹息：“不料竟落了个书法家的名声，靠字画出名，真可谓一事无成，一事无成呀！”陆维钊不欲以“书家”显，但正因为他的书法名气，他高尚的品德、深厚的学养、一生的贡献才逐渐被世人所了解并敬仰。他无愧为一代大家。

参考文献：

[1]陆昭徽编著《陆维钊谈艺录》，上海书画出版社，2016年，第12页、第143页。 [2]陆维钊著《陆维钊诗文集(上)》，上海书画出版社，2015年，第30页、第53-5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