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故事彼此映照

本文转自：合肥晚报

□刘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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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肃然起敬的剧作，总是在主线之外，刻画了层次丰富的人物关系，塑造出令人难忘的人物群像。

主角的光芒无须烘托，身边的人们同样耀眼，反倒是这样的气度，让所有人物戏份无论多少，都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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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代女人的故事，那真是说起来话长呵。

塑造一位女主角，不难。

从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小姐，蜕变成为生活的强者的斯嘉丽，因为生存环境的改变偶然爆发了生命的能量。“乱世佳人”的传奇，从未随风飘散。

被迫替父出征，从平凡的生活脱颖而出的花木兰，历经淬炼而拥有了鲜明的个性、独立的思想，直至今日还是大银幕钟爱的女一号。

塑造一组女性群像，不易。

创作者的笔墨很难公允地分配给每一个人物，并非主角的“她们”往往会落入程式化的窠臼，因为年龄和职业，被归入了某种“类型”，于是演员的表演，也只能在默认的框架中进行。我们常常看到，一部电视剧中的婆婆与妈妈，如果交换到另一部剧中，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这便是表演者与观看者共同的无奈了。

好在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挣脱既定思维模式的困扰。一系列塑造女性群像为追求的剧作活跃在屏幕上，一直到2024年的《烟火人家》。

那确实是一个烟火气十足的人家。衣食无忧的第三代，承上启下的第二代，和白手起家的第一代，构成了一个稳固的家庭结构金字塔。

姥姥乔海云，年轻时辛苦创业，为家庭生活提供了物质基础，如今虽已年逾古稀，依然有说一不二的威严，俨然一位大家长。

她的三个女儿，性格各异，境况也并不同。孟明玮因为天生残疾而走不出自卑情结，她将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孟莞青和学习成绩优异的女儿宛如“闺蜜”，时常揶揄大姐是她掩饰内心迷茫的方式；孟以安则几乎复制了母亲的人生路径，也时刻担心着自己重演母亲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痛。

第三代中的李衣锦，和所有普通女孩一样，按部就班长大，从外貌到工作都平平无奇，明明是人群中一定会被湮没的那一个，在这个家里，却自然而然地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因为承受着母亲的期待，长辈们的评判和同龄人之间的比较，她的每一次选择，都被无限放大。她在这种氛围中，不出意料地成长为缺乏主见的人，习惯性脆弱和怯懦，唯独在选择人生伴侣这件事上，她决意要冲破那些无形的掌控。

维系多年的平衡就此被打破。三代女性必须重新寻找自我定位，重建家庭关系。

《烟火人家》里，有让人依恋的家常饭菜香，有足以维持安全感的稳固亲情，而另一面，它们也在温情外表下织就了一张网，用长辈的威信、子女的乖巧将人包裹其间，最终是看起来最温顺而苦闷最深的李衣锦率先走出了这张网。

2024年的“娜拉”，出走是为了更好地归来。

2

“因为有我们，我才会更强。”

女性命运的抛物线，建立在立体的坐标轴中，纵轴是个人与时代的互动，而横向的轴线上，叙述着特定的时代中，人与人之间的关联。

令人肃然起敬的剧作，总是在主线之外，刻画了层次丰富的人物关系，塑造出令人难忘的人物群像。

主角的光芒无须烘托，身边的人们同样耀眼，反倒是这样的气度，让所有人物戏份无论多少，都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

聚焦医务工作者的职业剧，编剧最大的贡献当然是创造了一个论戏份并不占绝对优势，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的女主角。

她是电视剧史上难得的一个女主角，没有年龄焦虑、没有婚姻危机，在四十岁的年纪还可以专心致志搞事业，擅长时间管理，在做手术、看门诊、指导研究生论文之余，常常露营，每周练歌，一个人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但最珍贵的是，她身上没有所谓的主角光环。她不是天才少女，没有与生俱来智商的优越感，也不追求华丽时尚的外表，总是斯斯文文戴着眼镜，更不曾拥有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霸道总裁男友，她的财富是一帮知心好友，和潜力无限的事业上升空间，这些都来自于她的真心付出与努力，对待工作与患者认真负责，对待上级不卑不亢，对待学生从不傲慢，甚至还有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成为“老古板”的自觉性。

她总是让人感叹，如果现实生活里能有一个这样的朋友该多好，即使她对食物的战斗力惊人，即使她热爱唱歌却总是跑调。

她如此美好，却从不掩盖他人的光芒。她身边的女性们，有的即将成为她，有的是即将老去的她，有的是在别的行业中闪闪发光的她，每个“她”的故事如果单开一篇，也同样精彩。她们的故事彼此映照，互为补充，实现了个人与群像的有机统一，相互成就。

母亲形象的变迁，是观察女性题材作品的一扇窗。

“慈母手中线”的时代已远去，今天的妈妈们，个个都是能力非凡的CEO。可以一边讲睡前故事，一边构思明天的公文；送娃去上学，顺便捎带上邻居的孩子；在超市采购时，已经创意好今天的营养晚餐。

这不是能量爆发的某一天，是习以为常的每一天。故事就在这忙忙碌碌的日常里流淌，温情和欢笑是主旋律，偶尔有意想不到的花絮和插曲，而调动、承受、改变这一切的她们，成为电影与剧作中常驻的女主角，时代在变迁，拍摄与观看的方式不停更新，而她们作为灵魂人物的地位不可撼动。

为了让她们突破千人一面的“脸谱”，创作者们作出了各种尝试与努力。走路带风，气场全开，乘风破浪，一往无前，现代故事中的女性，格局阔朗，个性鲜明。

每个人本真的面貌，其实都像热带鱼一样五色斑斓，只是在人生匆匆的行旅中，因职业、因个性而突出了某一种颜色，其余的色彩便渐渐暗淡，不再被人提起和记住。

每个手忙脚乱的妈妈，都曾是身着淡蓝色长裙的质朴少女，是绿意盎然的植物观察者，也是沉醉在紫色温柔梦境里的文艺青年。然而生活可以被遗忘，却不会暂停，她们的孩子，在不知不觉中长大，而她们的角色，变成了统一的“孩子妈”。

生命在延续，生活在丰富，伴随着相应的付出与牺牲。面对一地鸡毛也依然要维持风平浪静时，想起学生时代老师们的“醒世恒言”，常常百感交集。

打开课本便要犯困，偷擦姐姐的口红，初恋的喜悦与烦恼，和“我没有梦想”的困扰，都只属于有大把时间可打发，却只有一个角色需要扮演的少女，无论多么怀念，那样的时光一去不返。

她们依然是母亲，但并非作为背景而存在，而是有着自己完整的生命与情感历程。

3

满屏热血的《飞驰人生》是为男人而生，而绝大多数都市生活剧是为女性而写而拍。

追剧，也就成了女性的主场。女观众的偏好，往往决定了一部剧口碑与收视的成败。

于是不难理解为何“她”题材电视剧如此火爆——创作者总得取悦目标受众。众所周知，拿着手机或在电脑前追剧的“她”们已成长为强大的经济驱动力，这是一块谁也不会轻易放弃的诱人蛋糕。

《三十而已》《二十不惑》，加之此前面世的《不完美的她》，乃至曾引发热议的《都挺好》，还有关注度不逊于电视剧的综艺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都成为现象级作品。

其实都市剧的人物设定，一直在随着都市生活的变迁而变化。曾几何时，电视屏幕上的婆媳大战没完没了，到了今天，当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女性成为日渐壮大的群体，担当了事业和家庭的中坚力量，电视剧中的女性也在经历角色转换，《安家》里的房似锦干练帅气，《三十而已》中的“她”们携手面对危机，而《二十不惑》里，青春少女们怀抱最初的梦想蓄势待发。

只是，“站在女性的立场”并非一厢情愿的取悦。以为女观众热衷于美满结局，于是甜蜜梦幻的“玛丽苏”屡拍不厌；以为女性提倡独立，于是走路带风的职场精英霸占了屏幕。站在女性的立场，是真正去理解女性的处境，并表达自己的观点，和“她”们一起成长。

事实上，女性的年龄危机、职场空间、情感状况、婚姻问题，都是值得深入探究的命题，复杂而立体：在纵向上，它们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变化；在横向上，它们因为客观环境的不同而有了不同的走势。

在21世纪的今天，《没有工作的一年》，主题也并非失业，而是转型。

两个年龄不同、生活背景不同，连性格与人生态度也完全相异的女子，因为有同样的善良与真诚，也同样都失去了工作，便开始了一段时时发生摩擦、也处处都有感动的相处。

像是发现了一面神奇的墨镜，她们在对方的身上，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和另一种人生。

从最初的不能苟同、碰撞不断，两人渐渐开始懂得和欣赏对方的优点，甚至内心还有一点隐秘的向往——为什么我不能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求同存异、放下偏见，她们开始走近彼此的生活。小雨原本决意不被固定的上班时间和无止境的文件会议所束缚，投入职场后才发现那些时间和计划都只是表象，内心的自由才是本质。大雨则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一直都在为了“将来”的生活而努力的她，懂得了如何去享受每一天的日常。

在没有工作的一年中，她们找到了自己深深隐藏的另一面。她们在不自觉间向对方靠拢，弥补了自己错失的遗憾，完成了一场不期而至的蜕变。

在这一年中，工作仍然不易，生活也颇多艰辛，好在她们拥有彼此，也乐于与身边的朋友们分担忧愁分享快乐，从更多人的身上看见友情的不同层面、读懂人生的丰富意义。她们像两条兀自延伸的直线，忽然有了交集，而最终交换了方向。

《没有工作的一年》，完成了一场女性“对视”，这当然不是如何塑造女性群像的标准答案，却是有趣的结局。

娜拉出走了以后会怎样？或许会和很多“有趣的她”不期而遇，在相互凝视彼此映照中完成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