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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河边,一灯如豆

类别:情感 发布时间:2023-01-20 06:46:00 来源:每日看点快看

本文转自:安徽日报

栀子河边,一灯如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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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河的名字是我听过的世界上最好听的河流的名字——栀子河。

栀子,是乡村上一种常见的让人喜爱的花朵,每到五月,梅雨季节,栀子花开。乡村上到处都浮动着栀子花的清丽的影子。花很大,洁白,清香。女人们喜欢掐一朵戴在头发上,黑头发,白花朵,加上梅雨季节稍微有些苍茫的天光,那种影像真的是朴素又可爱。

为什么叫栀子河?

我问过村庄上的老人们。他们说不太清楚。这都是些古老的地名了,老祖宗们起了这名字,至于来由,谁也说不准。老祖宗没留下记载,我们后辈人说了也不算。

村庄上像这样的地名太多了,每个地名之后都有故事。但是,也没有多少人能说明白。年代久了,就像村庄上的大枫树。树干空了,树头上每年都还长新叶子,结枫球。那是一种圆形的有刺的小果子,黑不溜秋的。落在地上,也没孩子愿意捡拾。大人们却每年总得捡拾一些,留存着。这是一味药——据说能治疗肿疼。村庄上很多人的肿疼就被这小果子给治好了。我是在长大后才知道,这枫果还真的是味中药,名字叫“路路通”,专治消肿、化淤等。

村庄上到处都是宝贝。只是这些宝贝都生得像村庄一样朴素,不那么惹人眼罢了。

栀子河从我们村庄西北边流过时,河面只有一丈来宽。说叫河,其实就是条放大了的沟。一年四季,河里很少断水。在河流到隔壁庄子的那段,早些年垒了座塥。“塥”这个词在其他地方很少见,主要见于我老家桐城。《辞海》中专门收了,说是指水边的沙地。例子就是我老家那边的青草塥。但这说法我一直觉得不确切。我见过的塥,是一种水利设施。通过塥,将高处的水引到低处。往往塥下就有深潭。潭水中有著名的乡村怪鱼——沙箭子。这鱼力大,肉好,是一道美味。只是它喜欢钻进塥下的石头缝隙里,想捉它那可是需要真功夫的。

村庄就坐落在栀子河边。河水灌溉着西北部的稻田。稻花香时,村庄里也能闻到香味。“鱼一样清寒,米一样清白。”这是我家乡的一位著名诗人写的诗,我觉得它用在栀子河两岸也特别妥帖。

在这米一样清白的村庄上,最北头,便是我那一灯如豆的读书老屋。

村庄上的灯是很珍贵的。好一点的,底下有座、再上是把手、上面是灯油肚子、最上是灯芯。当然,最多的不是这种好一点的,而是用墨水瓶制成的油灯——简单,实用。一根油芯子,穿在一块圆形的铁片上,再放进加了煤油的墨水瓶。火柴一点,灯芯上先是一小点亮,这亮再大一点就成了椭圆形;这椭圆越长越大,越长越高,便形成了淡蓝色的外焰。灯光会在书本上形成一块规则的圆形,如果从窗外透过窗纸看,那灯光就像一枚发光的豆子。

就在这如豆的油灯下,我开始了我的读书生涯。

到底是四岁还是五岁,我记不清了,只记得父亲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他用手拍去书上的浮尘,指着封面上一行竖字,说:“千家诗,这是发蒙的书。”父亲是解放初期的高小生,解放前还读过几年私塾。他打开书本,翻到第三页,指着一幅图画,念道:“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他露出难得的笑容,说:“这是春天,多好的日子啊。这是第一首。你以后要慢慢学。”

其实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字。大哥有时教我,我们兄弟姊妹们也比赛着背诵。这在村庄上是十分难得的。到我七岁时,我已经能背诵一些古诗了。虽然并不太懂其中的意思,但也学会了摇头晃脑,感觉仿佛也沉入了古诗的意境之中。或许,那种感觉是真实的。诗歌这种人类共同的文字,借着一豆灯光和轻声吟哦,进入亘古相传的情感之中了。

栀子河日夜流淌。我也想跟村子里的孩子们一样上学。可是我年龄没到,那时候上学要等到八周岁。我吵着要去上学。父亲只好带着我过了栀子河,到大队小学。校长是父亲的老熟人,说孩子太小,且个子矮,上不了学。明年再来吧。我哭着要上学。校长便说:“你识字吗?会数数吗?”我说:“我会背诗。”

没等校长同意,我就背开了。背完“云淡风轻近午天”,我又背“春眠不觉晓”;校长眯着眼,看我还要背,赶紧摆摆手,说:“别背了。明天来上学吧!”

我上小学的第五年,正逢特大干旱。村子里都没水了,这时候,栀子河发挥了巨大作用。每家都在河里面挖深坑。地底下的水会冒上来,一开始,一个管一家人吃的水坑,一夜就能满水。但后来随着干旱的严重,水坑越来越浅。家里的用水也越来越紧张。我们四个男孩子会共用一盆洗脸水,这还算好的。很多家庭干脆不洗脸了。大人们白天干农活,晚上就抱一床席子睡在水坑边上。有人偷水,不得不防。那年,直到国庆后才开始下雨。瓢泼似的大雨打在干裂的土地上,冒出“哧溜”的青烟。大人接着雨水,疲惫的眼神,这时才又重新明亮。

栀子河很快丰满起来。孩子们在河边上捞鱼。农田里,午季作物也开始下种了。

栀子河流水不断,同样,一灯如豆之光下,读书之声也从来没有断过。

灯换了。原来的油灯变成了电灯。当听说我们村子里要架电时,全村都沸腾了。人们晚上聚在一块儿,说得最多的就是电。有人问父亲:“电怎么就在玻璃里点着了呢?”

父亲也答不上来。倒是已经读高中的大哥给了回答:“电灯里有钨丝,通上电后,钨丝就会发光。”

村里人自然不甚明了。但这回答已经够了。因为很快电线杆子就跨过栀子河,竖到了我们村子里头。家家户户也都开始安装电线。快过年时,上面通知说:“送电了。”村庄里的人那天晚上都守在堂屋电灯下。忽然,灯泡发出明亮的光,整个屋子都亮了。亚先生也捻着白胡子,看着电灯,说:“这新鲜。新鲜。”他伸手一拉闸线,屋子里漆黑。大家嚷着:“快开了,快亮起来。”亚先生又一拉闸线,光明又来了。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笑。这笑比田里的稻子黄熟了还灿烂,比坡地上红高梁还鲜艳。

在电灯下读书,一开始感觉还是有些怪怪的。从小习惯了在一豆油灯下看书写字,这乍一明亮,眼睛和心里都适应不了。有时,我会抬头看着灯泡,想像那灯光里是不是也有油灯样的灯芯。或者那里面有一个会发光的小人儿,就像夏夜的萤火虫,自己举着灯盏,满世界为别人照耀。渐渐地,适应了,一大家子人,会围坐在堂屋里,听父亲讲“士甘焚死不公侯”的介之推,讲“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刘之日短也”的陈密,讲“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王勃,也讲村子里从前的一些故事。特别是那些鬼故事,活灵活现,听着心里怕,却顽强地想听。晚上睡在床上,必朝里面墙壁,好像如此就能躲开那些父亲故事里的鬼魂。

栀子河到了深冬,水越来越少,最后成了一条线。只有大塥下的深潭里依然有水。塥上有一座桥,水泥桥,不到二尺宽,十米左右。年轻的会用借来的自行车,“哗”一下骑过桥。看着的人都捏着汗,骑车过桥的人大概也吓得不轻。或者说年少轻狂,不知道害怕。我十六岁会骑自行车后,有几次经过这桥,心念念地也想骑过去。但真到了桥头,还是乖乖地下来推车过桥了。

初三,学业紧张。每天黄昏下课后,老师会留着所有同学做一张试卷。等试卷做完,往往天全黑了。我先是和同学们一道走四五里地,然后就到了离我们村不远的也在栀子河边上的响塘队。栀子河流到响塘时,处在整个地形的最低处,两边渐次升高,形成了一条河谷。河两边也没人家,晚上七八点钟,连树影都难看清。我独自小跑着下了河谷,身上出汗,心里发毛。这时,我总期望着听见一个声音。那是母亲的声音。母亲走两里地,到这河谷边上,估摸着我下了河谷,就开始喊我的名字。我一听见母亲喊,立马心便定了,脚下也生了风似的,跑将起来。一整个初三,母亲这样站在河谷边喊我,至少有百十回吧!一直到现在,我还时常想起母亲喊我时的那腔调。只是母亲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世界里是不是也有栀子河,和栀子河边让她挂心的才放学回家的儿子呢?

今年春天,我起了心思想回老家看看。我想再看看栀子河,看看那河谷,那塥,那桥,以及那开满桐花的小山坡。

事实上,我知道这不太现实。老家那一大片,几年前因为开发区建设,已经被征用了。村子里的人都搬到了城边上的小区。只是不知什么原因,那片土地被征用后一直没有建设。“田地里都长满了草,一人多深。那些拆了门窗没人住的房子,也倒了一大半。”堂兄如此告诉我。他希望我不要再去老家那边,说看不到任何东西了,真的,一点也看不到了。

我还是回去了。我一旦起了心思,便总觉得要完成。否则,便不安。我穿过开发区那些厂房,半小时后就到了老家地界。放眼一望,都是草,没有人烟。但凭着那些房子,我还是准确判断出了栀子河和老屋的位置。我走到河岸上。河已不成其为河了,都淤塞了。一年年的草长了又死了,死了又长了,然后都塞在河里。加上四周冲下来的泥土,有些河面已经与田地一样平。往大塥方向,河成了隐隐约约的灰线,大塥也倒了,桥没了,深潭消失。只有一汪浅水,冷清着,寂寞着。

我坐在大塥上,心一个劲地往下空。

当年那些让村里人兴奋的电线杆子依然竖立在村庄四周,只是村庄上再也没有亮起来一盏灯了。

我回到村里。从南往北,安静得可怕。都是草,门前是,窗前是,屋子里也是。很多屋倒了,我想探头望望,却被蛛网给拦住。有时,会有一两只小动物从草丛里懒洋洋地跑过。它们大概不会想到还会有人会回到这里。它们自然也不知道:这村庄上曾生活过那么多的人,曾有过那么多的笑声,曾奔跑过我的童年、少年岁月……

村子最北头的老屋,也已不见了。

一灯如豆。

老屋不在了,老屋里的那如豆的灯火却一直亮着。它亮过我们兄弟姊妹的往后岁月,伴着书声,伴着栀子河的流水声,还必将亮得更长久、更温馨、更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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