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上的青苔

本文转自：湄洲日报

咩咩作

□黎崖

我沿着石阶慢慢地往上爬。

这里熟悉又陌生，苍山素野，宁静青绿，是我疏远很久的故乡。细雨飘落后的黄昏，我知道我已远离我生长的城市。

弯弯绕绕的石阶绵绵延进山的深处，无边的静，所有的光阴于此静落，背风的山壁，静默，看着雨后淡阳下自己的微影，亦幻亦虚，如时光中的清清浅浅。一忽一闪，山中沾雨的落叶跌落草间，轻雾迷漾在野草的心尖上。我踩着石阶上的落叶，潮湿的石阶，也潮湿了心。我听到了小草的低语。

跌跌绊绊的溪水抚过山底的石头，轻婉低吟。百花初开的初春，炮仗花、梅花、李花已在山野的轻风里摇晃，带着清逸的香，微漫。花间隐，我看到了从冬到春的旅程，在时光的身影里前行。

星星点点的蒲公英也已绽开，攀附在台阶上幽绿青苔的缝隙里，点亮乡野的家园。“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就这样，我遇见了，青青的青苔，在山野微雨后的暮光中。心悸的绿，轻盈的绿，无遮无拦地流淌着，带着潮湿的迷雾，氤氲柔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我一点点地爬行，穿梭阶绿间，春声初吟是一树的花开，一抹的青绿。故土在我的脚下。

“缘阶已漠漠，泛水复绵绵”，青苔是寂寞的，是安宁的？躲在岁月的边缘蔓生，湮没了故乡的往事。我已不再是翩翩少年，却见到了慈悲的绿和安详的柔，隔着那么遥远的青春年少，旧时光的身影已朦胧，故事不再，心却柔软。

我俯身轻抚，浅浅的茸，低低的柔，流转的绿，带着低至尘埃的温柔，不禁恍然。“直到青苔长到我们的唇上，且淹没了我们的名字”是诗人艾米莉·狄金森最卑微的期盼和向往。这个平淡的女人，在心底蔓延着清新的青苔，在去世半个世纪后，所有的诗歌才被发现，湿润着世人的唇，成为一片隽永的绿意。

静默、清凉、湿润、绿意，我爱与不爱，它都在那里了。稳稳贴贴地附在石阶上，守候它幸福而漫长的光阴，而它却轻易地闯进我的心扉，在轻雨空寒后，淡喜淡然。山一程，绿一痕，故园依旧，是从前的绿，都付于天地。

有些风景，如青苔的痕迹，可以穿行于时光中，带着它独特的气息，缠绵于灵魂深处。山默默，天色暮，回望石阶上的青苔，千隅一壑，我是独行的故人。

我喜欢于寂静中独行，却不常独行在寂静里。所以我会常常抬头凝望天际边淡白的流云，然后默默隐进人间烟火里。山岚轻扬，我独行在雨后的暮色里，缄默的树，微小的草，青青的青苔，一株株，一抹抹，寂静的气息。我的寂静，终于从心底妥帖地溢出来。

山那边，枇杷木白衣隐隐，风吹过脉脉，那是冬日的衰老，春天的念想。青苔已印在我的唇上，那是我的念想。

天色暗下来了，我沿石阶慢慢走下来，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山下，隐隐灯火是属于我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