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枕戈泣血报父仇

刘惔，字真长，世居沛国，祖父刘宏，曾为光禄勋，刘宏之兄刘粹，官至侍中；刘宏之弟刘潢，官至吏部尚书。兄弟并有时名，都人尝谓洛中雅雅，唯有三嘏。刘惔之父刘耽亦尝为晋陵太守，中年去世家无遗财。刘惔与母任氏，寓居京口，织履为业，人莫能识。独王导留意延揽，推为清才。后来入登仕籍，音望鹊起，得尚明帝女庐陵公主。会稽王昱，待如上宾，每一列座，语辄惊人，无敢与辩。就是桓温，亦服他伟论。桓温尝问刘惔道：“近日会稽王谈玄，有进境否？”刘惔答道：“大有进境，不过未列上乘，只好排在第三流哩。”桓温惊问道：“第一流当属何人？”刘惔答道：“当在我辈。”桓温一笑而散。前时叙及桓温，但云为宣城内史桓彝之子，就中尚有许多故事尚未详载，应该撮要申明。桓温生未及期，为故将军温峤所见，便谓桓温有奇骨，又试桓温使啼，声甚洪壮，温峤极叹为英物。桓彝因婴儿为温峤所赏，遂取名为温，表字元子。温峤笑语道：“移姓为名此后我将易姓呢。”及桓彝为苏峻部将韩晃所害，泾令江播，亦曾助韩晃。桓温年方十五，枕戈泣血，誓复父仇。江播已反正，随时戒备无隙可乘。越三年，江播病死发丧，桓温佯为吊客，挟刃踵门，突入丧次，斫死江播之子江彪等三人，随即自首。朝廷嘉桓温孝义，不复论罪，桓温以此得名。及桓温年逾冠，姿貌甚伟，面有七星。刘惔尝语人道：“桓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猬毛磔，是孙仲谋司马宣王的流亚呢。”语有分寸，与对会稽王司马昱语相符。

既而桓温得尚公主，累任至荆梁都督，他本是个豪爽不羁、睥睨一切的人物。既得蟠踞上游，手握重兵，当然想做些事业，显些威风。到了永和二年，何充又复病殁，晋廷予谥文穆，特进前国子祭酒顾和为尚书令，前司徒长史殷浩为扬州刺史。这两人为褚裒所荐。顾和以孝著名，正直有余，干济不足。殷浩父名羡，尝为豫章太守，就是不肯寄书、掷诸流水的殷洪乔（殷羡字洪乔）。殷浩素尚风流，谈吐不俗，前为庾亮参军，得庾亮信任。庾亮殁后，屏居墓侧，屡征不起。时人目为管葛，王濛、谢尚且相偕劝驾，不得邀允，归途互语道：“深源不起，如苍生何？”深源即殷浩小字。殷浩越不肯出越负令名。独庾翼谓：“丧乱时代，此辈只应束诸高阁，俟天下太平，再议任使。”嗣庾翼为江荆都督，拟辟洁为司马，致书与殷浩，有“毋为王夷甫，当出图济世”等语，殷浩当然不就。桓温亦尝轻殷浩，谓少时尝与殷浩游戏，共骑竹马，我将竹马弃去，殷浩辄取归，可见，殷浩出我之下。至是命殷浩为扬州刺史，殷浩尚固辞。会稽王司马昱贻书劝勉，至有“足下去就，关系兴废”二语，于是殷浩乃授命就职。何必摆这般架子？桓温隐加鄙薄，每叹朝廷用人失宜，惟因情急建功，尚无暇顾及内事，但与僚佐等议伐胡蜀，准备出师。江夏相袁乔白桓温道：“胡蜀二寇，俱为我患，但蜀虽险固，比胡为弱，再加李势无道，臣民不附，若用精卒万人，轻赍疾进，直趋蜀境，待彼警觉，我已得入据险要，就使李氏君臣，出来抵御，也可一战成擒了。”桓温大喜道：“诚如卿言。”将佐等尚多异议，谓：“我军入蜀，赵必乘虚袭我，不可不防。”袁乔又申驳道：“羯赵久据河朔，内讧不已，势亦濅衰。且闻我万里出征，总道我有内备，未敢轻举，就使逾河南来，沿江诸军，亦足自守，可无他忧。惟蜀土富实，号称天府，从前诸葛武侯恃蜀为固，抗衡中夏，今即不能为害，究竟他据住上游，易为寇盗，我若乘机袭取，得蜀财，抚蜀众，岂非国家的大利么？”桓温奋起道：“我志决了，卿可为我先驱，我为卿后应，灭蜀就在此举了。”袁乔应声道：“愿效微劳。”桓温遂令袁乔率水军二千人，充作前锋，自与益州刺史周抚，南郡太守谯王司马无忌等，领军继进，即日拜表入都，不待复报，便即启行。晋廷接到桓温上表，虑桓温兵少无继，骤入险地，恐难成功。独丹阳尹刘惔，料桓温必克，或问刘惔如何先知？刘惔笑道：“桓温素好博，今日伐蜀，与博相似，若自知不胜，如何肯行？但恐桓温既胜蜀，未免专恣，倒是朝廷的隐忧了。”始终是看透桓温之志。

且说蜀已称汉，汉主李势，就是李寿的太子。李寿篡位后，尝欲与赵连横图晋，经龚壮再三谏阻方才中止。龚壮劝李寿向晋称藩，李寿终不从，因此龚壮辞疾归里，终身不复入成都。李寿初尚宽俭，旋由使臣往返邺中，屡述石虎威强，宫殿美丽，刑禁苛严，李寿不禁生慕，乃改从侈汰，也居然大修宫室，广凿陂池，募工兴役多多益善。臣下偶有谏议，即指为诽谤，置诸极刑。左仆射蔡兴入宫极谏，竟被叱出处斩。右仆射李嶷也因直言忤旨，诬以他罪，下狱论死。并把李雄诸子，一律骈戮。好容易过了五年，忽得了一种重病，镇日里狂言谵语，闹个不休，不是说李嶷索命，就是说蔡兴伸冤，喧噪了好几天终落得一命吗呼，伏惟尚飨。太子李势嗣称汉帝，改元太和（公元344年），尊嫡母阎氏为皇太后，生母李氏为太后。阎氏无子，李势为李寿妾李氏所出。李父名凤，前为李骧所杀，凤女没入掖庭，身长貌美，姿态动人，李寿遂纳为妾媵，生子名势。杀人父而纳其女，怪不得生亡国儿。李势亦脑满肠肥，腰带十四围，犹善附仰，蜀人称为奇姿。所娶妻室，也是姓李，父作子述。即位后，册为皇后。李后也连生数女，不得一男。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