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啦⑥丨澄锦：遥想昔日团年饭

遥想昔日团年饭

文/澄锦

近来晚上下班回到家，常常有一钵子酥肉棒菜粉丝汤摆在饭桌中央，酥肉是大块的，肥瘦适宜，被炸得酥脆的酥肉入水后吸满了棒菜粉丝汤汁儿，变得松软可口。或者是一大锅猪肉炖粉条，五花肉炖得绵软，冻豆腐或白豆腐可口，红苕粉筋道。再不就是鸡搞粉、排骨炖莲藕……旁边还时不时搭配几道扣碗和卤菜，圆乎乎的藕圆子，颜色深红的咸烧白、卤牛肉、卤猪舌、卤鸡脚……这些可都是童年时春节期间的伴手菜。似乎到了年末，就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吃好点儿吧，好好犒劳一下辛劳了一年的自己和家人。

遥想那时候，刚到腊月，各种吃食都准备起来了，为过年预备着。灌香肠做腊肉就不提了，那太寻常了。

米花糖是带好自家的食材，去专门的店里做。每年腊月，大人们带上准备好的阴米、花生仁儿、芝麻、白糖、核桃仁儿等食材，拉着我去那里排队。常常一早去排队，要下午四五点才能轮上。其间我还会被带回家吃个午饭，又一起去给留在那里继续排队的人送饭。腊月的风，冷得刺骨，我并不喜欢排队和等待，但是看店家热火朝天地做米花糖分外好看，他们的一举一动似乎有着暗合艺术的节奏感。在硕大的锅里炒米、下糖、搅拌成凝固在一起的糖炒米，倒入案板上，用两块木板条反复规整看起来一团糟的糖炒米，翻来覆去就能使之成为四四方方的大方块儿，再用菜刀比着木板条切米花糖的纹路，用粉红色的纸张包成一小封一小封的。

米米茶是外婆自己炒的。炒好的米米茶和做好的米花糖都被外婆一起放进一只大肚皮的坛子里，米花糖被埋在米米茶中，据说是为了防潮。然而刚做出来的米花糖最好吃，真正到了春节，米花糖就没人吃了。或许终究是受潮了没那么酥脆，或许是春节期间好吃的食物太多了。

醪糟也是自己做，有时候半夜睡一觉醒来，听到外婆让外公去看看裹在棉被里的醪糟出水了没有。寒冷的腊月，家里但凡来个客人，外婆都热情招待，说，喝点开水嘛。她边说就边去灶台烧开水。自有其他人帮她拉住作势要走的客人。然而渝东人家的开水从来都不仅仅是水。水烧开了，务必打几只鸡蛋、放几把炒米或加几个圆溜溜的汤圆进去，再加一大勺醪糟。就这样端上桌去，客人吃上一大碗，暖得汗水都下来了。

腊月间，似乎每天都有古老的讲究，什么时间该吃啥该做啥都得依着规矩来。到了二十五磨豆腐那天，一大早外公就把小石磨搬到院子中间，把早就泡好的黄豆和着水一起磨，磨好的黄豆汁儿和着渣一起下锅，煮沸后再加入早已切好的青菜。一大盆菜豆腐端上桌子，大人们打个味碟儿，小孩们无需调味都觉得很美味。

扣碗在小年之前就做起来了。外婆的四喜扣碗是：喜沙、盐菜肉、藕圆子、粉蒸肉。喜沙是两片肥肉中间夹着馅儿，如果时间充裕，这馅儿是红豆沙，如果忙不过来，外婆就用买来的大桃酥捣碎。盐菜肉就是现在俗称的烧白。藕圆子是我们小孩子们的最爱，常常是端上桌子就被抢光了，要连续端来三四个，才觉得心满意足。做藕圆子并不复杂，用自制的专门的工具把藕全部磨碎，和肉馅儿混合均匀，加点油盐装进扣碗里，最后铺上糯米。蒸熟之后倒扣出来，就成为一个碗状的大丸子。粉蒸肉则品种繁多，猪肉牛肉羊肉肥肠的都有。

到了团年那几天，各种扣碗就是团年宴的半壁江山。外婆家儿女多，春节团聚的那半个月，每餐都要摆三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孩子一桌。菜自然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男人要喝酒，他们那一桌常常从中午吃到下午，女人和小孩子们几下吃完，就各自忙碌或玩耍。除了各种扣碗和各种卤菜，汤是每顿都要变的，香菇鸡汤、玉兰片墨鱼汤、排骨藕汤、鸡搞粉等等，轮流来，吃到正酣时，还要把清水煮的豌豆尖放进汤里。炒菜也是得顿顿有变化的，最受小朋友欢迎的是蒜薹肉丝、泡豇豆牛肉丝，小朋友们若是在正吃饭的时候想玩而没吃饱，耍到晚上饿了的时候来一碗汤汤饭，加上这类炒菜，吃得香喷喷。

如今，我的父母也如当年外公外婆那样热爱操持饭食，只不过当年团年饭集中吃的各种菜，在日常饭桌上也能经常看到，吃腻了换个花样又做。父亲这两年还迷上了在手机中和短视频学习做菜，偶尔给我们来一个创新的菜式，赢得我们赞不绝口。

寒冬腊月的夜晚，疲劳一天的我们一走进温暖的家，闻到饭菜的香味，就觉得心里暖暖的。人到中年，我对厨房的烟火气带来家里的温度这样的说法，逐渐有了领悟。我开始学着做菜，想要把童年记忆里那些菜式变成我的个人技能。正如祖辈、父辈用香暖的饭食带给我们家的温暖，我也要把温暖与爱意传承下去。

作者简介：澄锦，本名程晋，重庆市写作学会理事、北碚区作家协会会员、两江新区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朱阳夏责编：陈泰湧审核：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