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王又旦爬华山

本文转自：渭南日报田海龙

合阳清初著名诗人王又旦，字幼华，号黄湄，时为“关中名士”，清顺治十五年（1658年）戊戌科进士，由潜江知县历官户科给事中，户部都给事。擅诗，善絺章绘句，文采风流。王又旦一生足迹遍布关中、江南、京师、岭南等地，留下了很多妙笔生花、意境深远的诗文。其著作《黄湄诗选》中有不少描写故乡关中的诗作，抒发出在外游子依恋故土的眷恋之情。我们顺着王又旦的足迹游览华山，领略王又旦诗中西岳胜景的诗情画意。

从华山脚下玉泉院出发，跟着王又旦走完坳道二十里进山路，来到华山天险“太华咽喉”千尺幢。千尺幢是在悬崖峭壁上开辟出来的一条石缝般的险道，其宽三尺，凿有370多级石阶，游人必须紧攥铁链攀缘而上。攀缘其间，头顶天光一线，脚下深井百丈，惊险异常。来到这里行走了二十里山路的诗人已觉身体困倦，面对千尺悬崖，王又旦写下《自千尺幛缘猢狲愁行》，表抒身处陡峭绝壁的情景和决意险中求美的心情：

清晨杖轻策，入谷二十里。

倾崖骤合沓，梯栈空中倚。

无翼如何度，艰难方此始。

万状石硙硙，纷垂繘纚纚。

攀繘踏危石，足顿不能起。

岩屋照颓阳，层岑倒松梓。

养力憩烟霭，乃知崎岖美。

东南得高壁，路隘不任趾。

乱峡无全天，坤轴忽崩圮。

猿狖怯方啼，吾生怅何恃。

太息展远眺，前途尚㟪礧。

翻越千尺幢惊魂未定，跟着王又旦来到华山腹地著名险道苍龙岭。

苍龙岭位于五云峰下，一道莽莽苍苍的黑色山脊，宛如一条青龙蜿蜒盘旋于半空，随时会凌风飞去。山道就在龙脊之上，路宽不到一米，两边悬崖壁立，谷壑深不见底，以其苍黑色的外部和其似悬龙般的地势而得名。其如履薄刃、绝壑千尺的地势使得游客往往胆战心惊，是北峰通往各峰的必经之路。诗人在这里作《苍龙岭》：

削壁突断绝，微径始跻攀。

长虹驰远影，飞落青冥间。

迅飙两崖起，猎猎云气还。

连峰若动摇，我行亦孔艰。

天色扑莲花，瑶草何斑斓。

陟危千万虑，旷望忽开颜。

璇宫应不远，从此排天关。

翻过苍龙岭，跟着王又旦来到华山有名景观玉井。玉井在西峰下镇岳宫院内。民间传说玉井内生有千叶白莲，吃了白莲人可以升仙。又传唐玄宗金仙公主在华山隐居时，对井梳妆，不慎将金簪掉入井内，后来发现金簪自山麓泉水处流出，于是人们便得出了玉井与山泉潜通的结论，华山峪中的泉水也就有了玉泉的名字。后来道士贾得升在峪口为师傅陈抟建造祠院，因玉泉流经院内，祠院也因此得名，玉井遂之成为华山有名景观，名人争相赋诗题字颂咏。王又旦在玉井写下诗文《玉井(其一)》：

万桧翳深景，夕日风飕飗。

茫茫石涧外，颢气谁挽收。

莲花不复见，一水入云流。

诗人意犹未尽，又作《玉井(其二)》：

坏干系短绠，灌莽生石路。

披草汲清泠，冥然惬幽遇。

天风入泬寥，坐看高下树。

华山西峰为一块完整巨石，浑然天成。西北绝崖千丈，似刀削锯截，其陡峭巍峨、阳刚挺拔之势是华山山形之代表。最高处称摘星台，晴夜满天星斗伸手可摘。离开玉井，跟着王又旦赶赴西峰。途中猝然风起雨落，遂顶风冒雨来到西峰，王又旦作《大风雨自玉井归西峰宿范湘滨道人复庵作》一诗，描绘滂沱山雨中西峰顶的美景：

越嶂探玉井，日照东林木。

云气生壁上，须臾荡虚谷。

爽籁激幽响，大雨一何速。

群帝忽徕下，乘蹻纷相逐。

桂旗连宝羽，飘飘低以属。

天色变多端，一气自回复。

徒侣对面失，苔滑阻纡曲。

纷吾身何托，暂憩云中屋。

稍觉心魂安，更旷登临目。

欹斜千山松，偃卧一径竹。

莫漫嗟险艰，庶几惬幽独。

入夜展道经，孤镫照人宿。

南峰海拔2154.9米，是华山最高主峰，亦称落雁峰，也是五岳最高峰。登上南峰绝顶，顿感天近咫尺，星斗可摘。举目环视，群山起伏，苍苍莽莽，黄河渭水如丝如缕，漠漠平原如帛如绵，尽收眼底，使人真正领略华山高峻雄伟的博大气势，享受如临天界、如履浮云的神奇情趣。渭南籍宋代著名宰相寇准有《咏华山》诗曰：“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诗人王又旦在南峰留下五首诗文。仰天池在华山南峰绝顶，因站在池畔仰望青天若在咫尺而得名。由于池水涝时不溢，旱时不枯，游人莫不啧啧称奇。为寻觅南峰绝顶的夜色景象，王又旦彻夜守候在仰天池作《夜坐仰天池》：

穷日凌峎崿，我行亦云疲。

散发卧绝顶，疏星下清池。

峻绝五千仞，晻翳何可窥。

白云上下飞，深松罗四垂。

欣无职事绁，得与山灵期。

延伫不知反，风林露华滋。

高视但青苍，一气回坤维。

鸾鹤如可驭，终焉谢磷淄。

白帝祠是南峰上的主要建筑，为专祀华山之神白帝的祠宇，又称金天宫。白帝亦作少昊，号金天氏，曾被唐玄宗封为“金天王”，元世祖也曾加封为“金天大利顺圣帝”。王又旦在白帝祠留下《谒白帝祠》一诗：

探幽凌绝境，谒帝陟层巅。

赤日岩中出，清流树抄悬。

文窗陈俎豆，绣栱错风烟。

大势吞商洛，低峰走涧瀍。

天迴星作井，帝用石为莲。

成物功居兑，司方位远乾。

吾生悲濩落，弱质仰陶甄。

荷蓧生涯细，摊书岁月迁。

一灯愁卧阁，五犗守空筌。

乘屩临无地，排云欲向天。

威灵纷窈杳，风雨莾回旋。

徒倚山庭下，苍茫夜未眠。

三公山是一著名景点，位于华山南峰西南，山上三个峰头矗立一长方形巨石，统观其形态如三位面华山主峰而立的老人。远眺三公山，王又旦作《望三公山》：

三山如列豆，绝壁何嶙峋。

传闻金天帝，设此觞百神。

万松奏瑶瑟，高张乐无垠。

我欲献新词，座上娱仙实。

一弹云气合，逸响迥秋旻。

老翁垂绿发，携我游汉津。

此事颇茫昧，谁见罗八珍。

日夕隔大壑，远望还逡巡。

华山日出是壮丽而令人惊叹的景象，游人多习惯去东峰观看日出。殊不知登上华山之巅落雁峰观日出另是一番景致，王又旦写下《落雁峰观日出》，描绘了落雁峰看日出的壮丽景观：

月黑众山寂，仿佛天鸡叫。

幽人东带起，步屧展东眺。

穷发气微白，霾胎收荒徼。

划然天地开，半规隐初照。

松栝渐分明，攀林讬高啸。

下方尚㝠突，枕席恋奥窔。

谁能蹑太虚，海底窥光耀。

义和起万事，翻覆岂可料。

慊慊逐流景，将为壶公笑。

南峰夜晚，万籁俱寂，皓月当空，月明星稀。王又旦又作《落雁峰看月》：

暝色起西山，虚壁孤崢嵘。

天风赴万壑，松涛向我鸣。

大荒静游氛，素魄忽已生。

感此不能寐，坦步中林行。

雾市传张超，博台思叔卿。

云车久寂灭，念之幽愤盈。

茫茫眄下界，万事徒纵横。

俯仰谢物役，澹然望太情。

华星低緜联，崿嶂纷倚低。

静夜守孤影，何人知此情。

东峰海拔2096.2米，峰顶生满巨桧乔松，浓荫蔽日，环境非常清幽。游人自松林间穿行，上有团才绿荫，如伞如盖，耳畔阵阵松涛，如吟如咏，顿觉心旷神怡，超然物外。跟着王又旦从东峰下来，留恋之中，每每回首眺望，三峰远景历历在目，依依不舍，王又旦遂即兴作《嶽行杂咏三首》：

【其一】

东峰东望叔卿台，斜壁倾欹大壑开。

愁杀猿猱那可度，青山无路万人来。

【其二】

摘星台上白云还，摘星台下草色间。

台畔日斜新再歇，青㝠洗出万重山。

【其三】

南峰铁索倚晴晖，洞口云还尽倒飞。

此地由来人迹少，不烦更访贺元希。

游完华山诸峰，跟着王又旦踏上下山归途。脚踩旧径感触与爬山时迥然不同，俯视山下河川亦是风光绮丽。下山途中，王又旦作《下山》：

下山寻旧径，沈沈临大壑。

乱石忽改观，烟景纷相错。

低头追胜迹，背面惜林薄。

岩回明星掩，路转石月落（明星，峰名。石月，在东峰上。）。

大河折东流，波荡宏农郭。

万古东西路，世往事冥漠。

名岳如可留，吾欲齐龙蠖。又作《出谷》：

骑马归来典转豪，渭川杨柳拂春袍。

回看足迹径行处，落雁峰头黛色高。

游完华山，王又旦对华山胜景叹服不已，恋恋不忘，再作《寄张帝臣时帝臣携家住华山》：

他时货畚似春农，聊就青山策短筇。

直豁云烟栖八口，平携鸡犬入三峰。

炎天树尚留残雪，静夜人还伴怪松。

我去关东空怅望，城头出没碧芙蓉。

华山，自古以来就有“奇险天下第一山”的美誉。历代的文人墨客先后在这里豪情逸致，赋诗挥毫，不胜枚举，留给后世的诗文记载甚多。像诗人王又旦这样留下从上山、登峰、观景到下山诸多华山诗文的颇为少见。华山险景甲冠天下。诚然，现今人们乘坐索道缆车上华山别有风光，可一览西岳雄姿，俯瞰华山险峻。然而，自古华山一条路，从华山故道徒步爬华山另有洞天，能征服崎岖险阻，体悟磨练意志，不失为古朴之旅，悠久之旅，意境之游，人文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