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金葬母叹朱建

本文转自：镇江日报

□ 滴石水

收金葬母，说的是汉初名士朱建的故事。他一生所求，只为无愧于心，“刻廉刚正”，秉持“士”的精神气节，是汉初朝野著名的清流。史书记载，他母亲去世了，“平原君（刘邦封给朱建的）家贫，未有以发丧，方假贷服具……”朱建因为性格气节使然，老母去世，家徒四壁，出殡送葬的钱都没有，打算借发丧所需的器物用品。好友陆贾前来吊唁，见状告诉朱建不用借债，继续发丧。陆贾离开朱宅，去见审食其，“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义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母死，君诚厚送丧，则彼为君死矣。”审食其何许人？“食其亦沛人。汉王之败彭城西，楚取太上皇、吕后为质，食其以舍人侍吕后。其后从破项籍为侯，幸于吕太后。及为相，居中，百官皆因决事。”（《史记·陈丞相世家》）他是刘邦的老乡。刘邦起事后，长年在外征战，父亲刘太公及妻子吕雉和儿女，都交给审食其照料。刘太公、吕雉等在彭城之战中，被项羽俘虏，几年中审食其侍奉吕后不离不弃。刘邦立汉，审食其被封为辟阳侯。等到吕后掌权，审食其得宠，当了丞相。他知道自己的根底，多方设法攀结闻名朝野的名流朱建，都被朱建婉拒了。

听了陆贾一番话，“辟阳侯乃奉百金往税。列侯贵人以辟阳侯故，往税凡五百金。”在陆贾的掇弄下，朱建无可奈何收了审食其百金，而其他平日里想结交朱建的权贵，看到他连审食其的钱都收了，也纷纷前去吊唁送钱。朱建共收了五百金，认认真真也风风光光地把母亲的丧事办了。

母亲的丧事办完了，朱建的麻烦事也到了。“辟阳侯幸吕太后，人或毁辟阳侯于孝惠帝，孝惠帝大怒，下吏，欲诛之。”孝惠帝刘盈听说审食其受母后宠幸，污秽后宫，羞愤难当，命人将审食其抓捕入狱，准备诛杀。“辟阳侯急，因使人欲见平原君。平原君辞曰：‘狱急，不敢见君。’”朱建拒见审食其，但他的那份人情又让他背底里千方百计救审食其。结果审食其起死回生。

吕太后驾崩，大臣诸杀诸吕。审食其与诸吕一丘之貉，最终却没有被杀，“皆陆生(陆贾）、平原君之力也。”

到汉文帝时，审食其的相位被罢免，终因罪恶深重，被淮南王刘长锤杀。“文帝闻其客平原君为计策，使吏捕欲治。”朱建不堪其辱，捕吏刚进门，就自杀了。

一心想身洁名高、清廉刚正、以名士气节行走于世的朱建，因葬母收金玷污了节操，最后走到引颈自刎的地步，实在让人叹息。

名士多孝子。母亲去世，一个“孝”字让朱建愁肠百结。百善孝为先。为母亲尽孝心，天经地义。但朱建在葬母上失了气节操守。诗曰：“贵显闻天下，平生孝事亲，不辞常涤溺，焉用婢生嗔”，北宋文学家黄庭坚的孝行告诉我们，孝母尽诚就行。葬礼办得怎么样，不是孝的标准。蔡东藩在《前汉演义》中对朱建葬母失节一事感叹道：“百金足以污节，贫穷之累人实甚！”贫穷之累甚不甚，关键在于自己的内心。百金污节，伤了君子之品，丢了名士气节，更甚于贫穷之累。

人情债，有的是要命的债，尤其是像审食其这样无耻阴险小人的人情债。“辟阳侯行不正”，他靠着与吕后的私情得宠，帮吕雉干了不少丧天良的事。朱建鄙视审食其的为人，可当葬母缺资时，面对百金，鄙视的感觉没有了，鄙视者转而变成了被鄙视者。受人之情，必以回报，这又是士的做派。可这一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还进去了。为了一个无耻男宠，朱建不仅丢掉了名节，而且丢掉了性命，真是让人欷歔不已。

司马迁在《史记》中曾说朱建“行不苟合，义不取容”，认为他行事正直磊落，绝不为迎合当世而苟且随便，绝不背弃道义而让别人接纳自己。可是，朱建收金葬母，让最著名的太史公的评价名不符实了。（文中引文出自《史记·朱建传》）